“應受苦難的,将在聖天使和羔羊面前,在火與硫磺中受痛苦,直到永永遠遠,而那些無暇的——,在寶座前唱誦新歌,将福音傳給地上的人。”
費奧多爾在夜色中阖眸,聲音輕緩念誦着。
明明是異國的來人,出口卻是一腔優雅華貴的京都音,古老的經文被精準翻譯,
在青年不疾不徐的嗓音裡,歪曲了含義的句子卻奇異合上了某種獨特韻律,顯得神聖又莊嚴。
片刻,他睜開眼,再次看向有栖川繪裡:“決定好了嗎?留下,抑或來到這一邊?”
夜露濕重,大概被夜寒所累,說話時,青年捂嘴發出了幾聲輕咳。
淡淡紅暈爬上他的臉頰,将之襯得愈發蒼白病弱。
但他隻是不甚在意地攏了攏衣襟,像是閑聊般說了下去:“剝開言語和行為的表象,以結果反推過程——事件的開端是什麼?誰是真正的說謊者?”
“不同選擇帶來的不同的結果,你若選擇留下,那麼,是誰将去面對港口黑手黨的拷問?是誰成為了誰的替罪羊,又是誰,再一次被抛棄?”
言語更甚于刀鋒,挑着皮下細弱的神經,寸寸逼近,連空氣也要割出血漬來,
而那苝紫深眸中,盛着晃動的影,讓人無法分辨,那也許是悲憫,也許是瘋狂,
無盡深邃籠覆而來,
薄唇開合,惡意于含蓄中發問:“被犧牲的,将在烈火中受煎熬,而那聖座前的羔羊們,注視的又是什麼呢?”
像是有狂風吹過,有栖川繪裡站在風中,眼中一點微光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但曠野上,風聲不止,
青年的聲音還在繼續,自始至終都平靜溫和:“出于報複和安全考量,拷問、刑訊、精神控制、記憶讀取,都可以成為黑手黨的必要手段。”
“在這個擁有無數異能力和異能力者的世界,你無法想象的殘忍手段将會被實施,這裡是生與死的世界——”
“當你跨過,當你選擇來到這一邊,命運降臨之時,你便隻能向前走,行那應行之事,成為生者,抑或死亡。”
輕緩的叙述停下了,風聲便也止了。
寂靜。
寂靜拉滿了弓,下一秒就要撕裂空氣。
有栖川繪裡也終于停止了戰栗,她站直了身子,直視道:“你說得對,我早已不再害怕了,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我想要成為獵手,想要.....”
“——活下去。”
少女舉起了槍,——她的手中,一直握着,從地下建築中撿起的槍。
費奧多爾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
......
......
很多事情的發生,往往都隻在一瞬間。
少女扣下了扳機。
并非是向着霧島栗月,而是向着費奧多爾。
寂靜中傳來空槍的爆響。
沒有子彈,
但是,在場人的臉上都沒有露出任何驚訝,包括有栖川繪裡也是。
像是早有預料,少女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開槍後,她順勢将槍托砸向白帽青年。
趁對方視線被擋的一刹那,有栖川繪裡左手曲肘整個人撞向了對方,斜斜将青年撞了出去。
像是炮彈一樣,少女纖弱的身軀裡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讓她自身和費奧多爾一同失去了平衡。
與此同時,身軀前撲之際,少女擡手從被長發覆蓋的頸後抽出了一道細長銳利的東西。
一段尖銳的鐵片,或者說,一小截利刃。
直到此時,費奧多爾的眼中才流露出些許真正的意外。
但是來不及了,後腦狠狠磕在堅硬路面上,他的視野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而撲倒在他身邊的少女已經先一步按住了他的頭顱,握着利刃的手高高擡起,閃着寒芒的鐵片就要刺入他的喉頸要害。
說起來,有栖川繪裡甚至不明白自己行動的原因,在大腦将信息處理完畢以前,身體就更先動了起來。
全身細胞都在叫嚣着危險,
[必須要殺死他],
[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再不行動的話,就會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會被毀掉],
雜亂的信息一股腦浮現,大腦就像是加載過載的芯片,在發熱同時不斷閃爍警報。
至到此刻。
在她即将殺死這個青年的時候,她才明白了為什麼。
被整合的思緒是如此清晰,大腦運轉的速度大概是這輩子都沒有過的高效,短短一瞬裡,所有的線索都被串聯。
事情的起因,之前的經曆,青年的言語和舉動...全部都被輕易回想,然後,以結果反推目的。
為什麼要給她一把空槍?
那些言語之目的是什麼?又為什麼誘導她...殺死栗月?
——因為,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帶她離開,隻是想以她的死亡,摧毀栗月的心靈罷了。
自始至終,就沒有什麼這邊與那邊之分,言語間埋下的陷阱是為了在她心中種下足以成為動機的種子。
而之後,對高濑會的謀劃,對她的操控,都是為了引栗月出現,然後通過言語,導演接下來的劇目。
——[當有栖川繪裡出于絕望與仇恨向霧島栗月開槍的時候,防衛和自保便成為了理由,然後,武器是空槍的有栖川繪裡就會被霧島栗月殺死,而失去了留下來理由的霧島栗月則會陷入絕望,成為被費奧多爾操控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