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精彩,一如他曾經對她做的那樣,以完美的悲劇,宣告存在的罪惡。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
在他面前,操控人心就像孩童肆意擺弄那些玩偶,上一秒滿足渴求,下一秒就能将之摧毀。
而他是如此遙遠,天真又殘忍,仿佛某種脫離此世、更加高遠的,比罪惡本身更罪惡的存在。
就像屠龍騎士在最後一秒終于看清了巨龍的全貌,繪裡眼中浮現出浸透靈魂的驚懼。
但她沒有停下動作,
水光自黑眸中一閃而過,飛快湮滅于瞳孔深處,于是眸中便隻剩下了決然與堅定。
少女不知道,此刻她眸中的光彩,是近乎攝人的美麗。
利刃就要割開費奧多爾的皮膚,刺入咽喉。
與此同時,霧島栗月的喉嚨裡響起了悲鳴,那是近乎無聲的,像小鳥叫聲一樣短促細小的氣音。
他預見了結局。
費奧多爾的異能力——罪與罰,具有接觸即死因果律,無論他是否發動異能。
而有栖川繪裡接觸了對方,在她按住對方頭顱的時候。
利刃擦破表皮,斜斜滑開了,留下了一道細小的白色痕迹。
有栖川繪裡疑惑地望向了自己的手。
為什麼,沒有力氣?
為什麼,有血迹?是自己的血?
她流鼻血了嗎?
然而,緊接着,眩暈和黑暗一齊襲來,身體傾斜,額角砸在堅硬的路面上。
霧島栗月徒勞地想要扶起繪裡軟倒的身軀,但是沒有任何用處。
少女的口中湧出源源不斷的鮮血,夾着内髒的殘片。
那雙黑色的眸中,茫然褪.去了,變得清明起來,她看向了霧島栗月:“小心...”
“還有,謝謝..”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死亡,繪裡努力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那是無比溫柔,和從前一樣,屬于那個腼腆女孩的笑容。
帶着清淺的笑意,她輕聲道:“栗月,你要自由地,活下去。”
黑色的瞳孔暈開,成了一汪清澈的黑暗,有栖川繪裡就這樣死去了。
*
有人曾說,死者眸中會留下生前最後的情緒。
那麼,有栖川繪裡死去的眼睛中,有什麼呢?
首先是不甘心吧。
明明有着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野心,卻突兀迎來了死亡,
明明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很多想去的地方,還有想要開始的新生活。
她曾渴望、希冀、憧憬的..曾經靈光一現的思索抑或無趣的抱怨,惆怅、感懷,喜怒之各種心情...都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
死者失去所有,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但是,即使現狀如此冰冷,她的心中卻依舊充滿了慶幸。
因為,——[沒有成為摧毀栗月的工具],[沒有真正傷害到栗月]。
真是太好了,有栖川繪裡由衷這麼想。
而更加令她感到慶幸的,則是[栗月一定也看穿了這個人的謀劃]這一事實。
在她開槍的時候,對于[槍裡沒有子彈]這件事,沒有人感到驚訝。
有栖川繪裡能夠猜到,是因為她清楚自己所持之槍的來源——是從死去的高濑會成員身上撿來的。
而這個叫做費奧多爾的青年,在高濑會内部安插人手,操控高濑會的叛亂,那麼在他佯裝被抓捕時,負責監視他的高濑會成員真的能夠對他造成威脅嗎?
對方的槍裡,多半是沒有子彈的吧。
她是這麼想的,所以,在開槍發現沒有子彈後,她并沒有感到驚訝。
但是,之前并不在場的霧島栗月是怎麼猜到的呢?
其實,[霧島栗月擁有超過她的智慧]這件事,有栖川繪裡很早就察覺了。
對方遠比她要優秀得多,她總是這樣想,然後便理所當然躲在了對方身後。
很多很多的時候,每當面對困境之時,她都會想[如果是栗月在這裡就好]、[他一定會做得更好]、[一定能夠更好地面對這一切]...之類的話。
[被送進學校的是栗月就好了,他一定能交到新的朋友,過更好的生活,而她,隻會把一切搞得一團糟。]
一如她曾在夜盡未明的早晨打來電話,這是那時未曾說出口的話。
也許,她也曾在心中暗自羨慕着,向往着,拼了命地想要去到對方所在的那個世界。
但是,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卻隻剩下了慶幸。
栗月很聰明,比她聰明得多,他一定早就看穿了那個青年的陰謀。
這樣的話,栗月便能夠察覺到危險,繼而避開危險。
栗月遠比她要優秀得多,心靈操控也好,黑手黨也罷,一定能夠擺脫眼前的困境,找到破局的辦法。
也許會離開,也許會去到陌生的城市,或是繼續流浪,但也說不定會走入學校...去體會她不曾擁有的、美好的校園生活...
會擁有很好的工作....成為畫家,成為詩人....會,像曬着太陽那樣,悠閑又自在地生活。
隻要這麼想着,有栖川繪裡就由衷地感到幸福。
在墜入永寂黑暗的前一秒,少女無聲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