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橫濱,首領辦公室。
霧島栗月見到森鷗外的時候,對方顯然正在等他。
“太宰和特務科走了?”或對結果早有預料,男人顯得并不在意。
“嗯,”
“那便下去領罰吧,”語氣仍是輕描淡寫的,血瞳卻眸光微斂,看過來:“為你私自放走叛徒的罪過。”
“...是,”
*
一扇窄門被置于空蕩蕩的四堵牆的包圍之下,
沒有窗,頂燈太高,光線很暗,成排的一眼看不出用途的刑具放在牆邊,這便是黑手黨的刑訊室了。
霧島栗月走進去,走入其中一間,站定。
行刑的人進來開了燈後又離開了,似乎去拿什麼東西,因此,他得以有時間仔細打量這間屋子。
房間的牆很厚——或許隔音不錯——這樣刑室A的尖叫便不會幹擾到刑室B揮鞭的節奏,
沒有經過任何粉刷,深灰的牆面上布滿了凹凸不平的水泥顆粒,卻因積滿血污而成了一種更深的黑,也許他們故意不去清洗它——以便于給受刑者們施以暗示。
血味、尿味、各種人類于恐懼中散發的味道殘留在這兒...刺鼻的污穢萦繞鼻尖,充滿陰暗空間。
這或許也是懲罰的一部分,霧島栗月不确定的想,
——為了讓人在想象的未知中受到煎熬,抑或折磨?
——這并非全是他的臆想。——因為這間屋子,它靜默如同一隻黑獸,于冰冷空氣中注視他。
一眼望去,于牆一米多高,燈光照到的地方,挂着一副手铐,并非警用那種銀白色的,而是黑色的,更寬更沉的那種,
那樣鐵鑄的兩個環,被鐵鍊連着釘入牆中,耷拉下來,靜止地吊在那兒,散發一種很沮喪的氣息。
并非沒有來過這裡,——他曾來拿過拷問後的情報,但...
第一次,他将成為被铐于其上的人。
鐵門發出殘舊的[嘎吱]聲,仿佛不堪重負,被推開又合上,他意識到離開的行刑人回來了。
“把上衣脫了吧,布料會陷進傷口裡去的。”那人說,像是某種善意的提醒。
或許是曾一起執行過任務、或見過幾次的人。
霧島栗月看了對方兩眼,想到。
他順從地脫掉了襯衫,搭到一旁的椅背上,然後站到牆邊。
還未完全度過生長期,他的身高還不到成人的高度,将手伸進那兩個圓環中後,便成了一種手臂自肩向上平舉的姿态。
行刑人走過來,确認鐐铐被扣緊後,又退了回去。
一陣窸窣聲。
是在幹什麼?該不會黑手黨還遵循着古老的[鞭子要浸鹽水]之類的規矩吧,
以前并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一些雜亂念頭從腦中蹦了出來,爬行遊移,但他無法回過頭去。
面對牆所能看見的,——隻有牆,
黑色的、血迹斑駁、冰冷而寬闊、散發着鐵鏽味的牆。
一種隐秘的窺探,浮現在那上面,像是抓痕、抑或齒痕一樣的細小的坑窪與陰影布滿其上,
由何而來,向何處去?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不為人知的曆史埋藏在黑色水泥中,仿佛能将人吸進去。
終于,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他聽見破空聲響起,脊背傳來令人發狂的痛。
*
第一鞭抽下去的時候,少年如蝶骨般的脊背猛地抖了一下,很快,一道血花綻于皮肉之上。
這不比抽開一張紙更困難,鞭子與皮膚接觸的一刹那,便撕開了血肉.溝壑。
行刑人的手頓了頓,他一向熟練于此,機械精準地完成任務,不被哀求與痛哭所幹擾,他将自己視為機器,但...
少年纖細的背脊正微微顫抖,蒼白皮膚下,血壑橫亘在那兒,
那根細弱的脊柱幾乎就要折斷,
與其說抽開一副畫,或打碎一塊玉,這更像是在對連躲避都不會的嗚咽幼獸進行,施虐...
這麼想着,第二鞭便不由失了力道,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持鞭人猛地一驚。
自從成為黑手黨,接手這種活計以來,已很久沒有過了。
做這種事,必要有足夠強大的心髒,否則就會被他人的情緒所吞噬,而他自信心如磐石。
不過,或許是因為對方并非那些受審的陌生人,是他的同僚,他曾見過對方幾次,——[那個跟在首領身邊的孩子],
也偶爾聽人提起,——[是個厲害的人]。
鞭刑是黑手黨中很嚴重的了,對于内部成員,一般隻會采用降級、調崗、扣扣工資之類的文明社會的手段,隻有真正觸及戒律,例如那些叛逃、出賣同伴...的家夥,
才會受到此種嚴酷的懲罰,而這也幾乎意味着徹底的跌落與将死。
沒想到,如今...
不知是少有的同情抑或[爬得太快終于還是落了下來]這樣的感歎,出現在他心裡,他搖了搖頭,想起黑手黨的規矩和後果,又按照之前的力度揮了下去,恢複機械般的精準。
*
人若不能視物時,知覺總會更敏銳些。
霧島栗月很清楚這個道理,但...還是太痛了。
這疼痛超出了他的預期,他顫抖、痙攣、卻無法逃離,于是想象變得詭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