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盈着絲毫沒有歉意的無辜的笑,臨走還不忘補個刀,
“不過不管這是什麼,照遺産繼承你都不應私自處理,畢竟,你也隻是他一任普通的前女友對吧。”
等到收獲物品的黑手黨滿意離開後,徒留瘦小的女人一動不動癱坐在地上,面色青白,毫無人色。
*
蟬鳴漸漸遠去,
黃昏降臨時,晚霞被炙熱的太陽所吞沒,蒼白、無力、死氣沉沉,但風逃了出來,逐漸變得清涼,拂過少女的衣擺,吹過雪白的襯衫,
“你怎麼知道是她的?”
當泉鏡花擡頭去看時,霧島栗月正在玩手機,
他邊走邊低着頭,頂着一副墨鏡,夕陽灑下的光線将他清俊的側臉顯得柔和,睫毛落下影子,像染霞的霜,
霧島栗月聞聲卻沒有回頭,他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兒,啪嗒啪嗒打字,透出點兒該被數落的、走路不看道兒的混蛋氣質:“就是知道啊,看見就知道了嘛...”
連拉長的聲音也是懶洋洋的。
泉鏡花注意到,他們行走在牆上的影子,并排着,在暮色滑落的朦胧昏黃中,她頭頂呆毛的影子,一搖一擺,戳着對方的臉,
她卻不明白...
就像她不明白很多事,不明白對方從前為何幫她,亦不明白對方而今又如何推斷出結果,
那盒子中裝的是什麼?
那個名叫伊賀的女人顯然用某種方法召來了厄運,借此殺死了黑手黨的成員,但,在詐出結果之前,霧島栗月又怎麼猜到的兇手?
回想最開始女人說過的話:
[一段時間前,我們吵了一架後,田次他突然就變得倒黴,連帶我也是,那時發生的都是些小事...]
似一開始就對厄運源頭十分确信,
“是因為她明确判斷涉崎是厄運的源頭嗎?”
“嗯,她的[肯定]很可疑,”霧島栗月點了點頭:
“那位女士,伊賀小姐,渴望他人的關注而習慣于将自身塑造為一個...弱勢的無辜者,在她的講述中,特意提到男友讓她留在家裡而堅持自己去上班,本意圖表現男友對她的維護,卻反露端倪,”
“因為,[家裡],并不安全,燃氣洩露和漏水都發生在家中,她能下意識肯定房屋并非源頭,是為厄運知情人,當然,還有很多細節...”
因為那些,霧島栗月才作出了行動,暗示、等待、抓個正着。
但泉鏡花仍顯得疑惑:“可她那麼悲傷?”
在她看來,女人的悲傷并不似作僞。
“這就要從人本身說起了,”霧島栗月收起手機,說了下去:
“悲傷與說謊并不矛盾,在自戀型人格障礙中,其一表現亞型,——通過對[弱勢形象]的扮演獲取權力感,伊賀小姐渴望關注的心理使她具備了更多此種傾向,乃至形成人格障礙,”
“你之前不覺得奇怪嗎?明明說生活辛苦,卻租賃高檔住房,明明不知我們身份,卻總表現小心翼翼...可憐、辛苦、易受傷害、這是她為自己定下的劇本,以低姿态占據[受害]位,從而驅使他人,”
“就像那位房東先生一樣,是被[同請]所操控的一員,”
遇到半路退租這種事,不說扣取押金了,甚至還[通情達理]地親自帶租客上門幫着忙前忙後...
“而涉崎,大概也是察覺到了這點,因而遠離激起了對方的過激反應,”
涉崎田次并非一個混蛋的人,就霧島栗月的調查來看,除了有點愛打牌的小毛病外,涉崎田次在生活中可以說是個樂觀向上的人。
但在房東的評價中,卻是[喜歡賭.博,逼女友打了好幾份工,每天還要做家務,]
顯然,長久以來,伊賀正是通過此種方式,通過超額付出的[辛苦],得到關注、保持高尚,于心理層面占據優勢向涉崎施壓,從而獲得滿足,是以她絕不允許涉崎脫離她的掌控。
她送出禮物,希望以[厄運]令對方恐懼,從而回到她身邊。
“啊...”
沒見識過人類多樣性的泉鏡花短短的啊了一聲,似懂非懂,
當霧島栗月垂眸看來時,正對上女孩一雙迷茫睜大的眼,
他不由笑了一下,撥了撥眼前直立的呆毛:“沒關系,”
“人所表現的很多東西大部分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在并不受控的過程中,選擇不同的生存策略,形成不同的人格...也許伊賀知道,也許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但,她的存在就是那樣,”
“而當你成長,”
飄蕩的聲音遠遠吹拂,如洗透的雲一般悠長,清透、幹淨,漫進晚風裡:
“當你長大,需要選擇你所生存的方式時,你所走過的,向前延伸的影子,都會指引你。”
“...嗚?”
那些柔軟的風吹入泉鏡花耳中,讓她聞到了一陣清涼,和晴朗的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卻,依舊雲裡霧裡,
于是隻見少女鼓了鼓臉,用力想了想,沒想明白,幹脆又将話題拽回去,耍起孩子氣來:“那就不管了嗎?可她明明害死了别人。”
而這次,霧島栗月沒有答話了,
他的唇角的弧度沒有變化,眼底的笑意卻加深,
厄運真的結束了嗎?
伊賀在将那對袖扣送給涉崎時,或許是認為隻有袖扣的主人才會遭受厄運,又或許是不惜自身也要達成目的?
而現在,無論後悔與否,所行帶來的後果并不會因其可憐而減少,
倒是,他看看前方悶悶不樂獨自向前走的影子,
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前面去了,呆毛也耷拉下來,沒精打采的,
問題學生啊,
說起來,當初太宰先生帶他和芥川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呢。
穿過空曠的城市,一高一矮的影子被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