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去吃飯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燈火霓虹處傳來的車水馬龍聲已經變得遙遠,舊城區夜晚很熱鬧,但是交通流量卻并不怎麼大。
夜晚總是最容易擴散人内心情緒的,杜喬一個電話打過來,開口就是心情好要請他們吃飯,知道排練結束後隻剩他們兩個人後也沒在意,在電話那頭喝得醉醺醺地喊着他們來。
程際野擔心人出事,畢竟他也知道杜喬的酒量,那是個不能喝的主,就算沒有請吃飯這個由頭他也得去。
偏偏夜色深重,他看了眼外面,問旁邊的遊星戈:“你要先回去嗎?”
卷發青年撓了撓頭:“我在家等你?”
這句話說得實在惹人誤會,程際野壓着心中湧現的微妙感情,剛要開口就看見遊星戈惡作劇般彎起眼睛。
卷發青年的聲音裡帶着笑意:“開玩笑的,我當然要去。”
他不是那種喜歡待着家裡的人。
那雙深栗色的眼睛玩笑般含着深切的意味,天上的星星和祈城的燈光一起潑進了他的眼裡,像是某種明亮的可折射的鏡面。
太澄澈了。
程際野出奇地沒有在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間垂下眼,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驅使着他,讓他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點支煙。
因為他想念起深藍色的天空下兩支湊在一起點燃的煙,那時他依然能和遊星戈坦然相處。
他開口的聲音在車輛的鳴笛聲裡有點聽不清,畢竟他們正在樓下:“行。”
那枚鑰匙扣被輕輕壓在掌心,細微的疼,程際野才把視線收回。
等他們到的時候,今天看上去格外高興的杜喬已經喝嗨了,還問他們吃完飯後要不要一起玩牌。
她是人菜瘾還大的那種人,這麼多年程際野也知道,明明不怎麼能喝酒,偏偏還要喝。
遊星戈和老闆玩得好,尤其是切磋牌技這一方面,杜喬很喜歡和他打牌,畢竟棋逢對手的快感隻有自己能體會。
遊星戈答應了。
程際野的牌玩得也不錯,但也隻是停留在不錯這個地步,最後幹脆地放下牌看着他們打。
玩到最盡興處,包廂暖黃色的燈光照得人臉上也散發着淡色的光澤,除了他們還有個紮着馬尾的黑發女孩,是酒吧的常客兼杜喬的朋友,最後也把牌收起來不玩了。
畢竟能把牌玩得像遊星戈這樣好的人可不多,隻有極少數不被幸運女神眷顧的時候他才會輸,其他人更不是對手。
這把牌于是以杜喬的敗北告終,波浪卷發的老闆沮喪地又喝了口酒。
他們輸掉的懲罰是真心話大冒險,杜喬放下了酒瓶子:“你要問什麼?”
遊星戈從旁邊的簽筒裡抽出來一根,包廂裡太熱了,程際野注意到他鼻尖沁出來滴汗,而卷發青年的語氣很随意:“……最遺憾的事情?”
杜喬含着笑說:“老鼠把我地下酒窖裡的木桶咬爛了,要是能再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遊星戈被杜喬的話逗得彎起眼睛。
旁邊的程際野知道她又在開口胡扯,他隻将目光落在了遊星戈身上,耳邊的話進進出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幫遊星戈擦掉了那滴汗。
這下愣住的不僅是遊星戈了,對面原本笑眯眯信口胡說的杜喬也愣住了。
程際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絲毫沒注意到三個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還有閑心開口:“你們繼續。”
杜喬皺了下眉,隻看向程際野那隻手,從表情裡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隻有眼底一道狐疑閃過。
她和程際野是認識不少年的朋友,知道這人其實沒什麼體貼的精神,更何況這麼細微的表現,就算她坐遊星戈對面也沒發現他流汗了,怎麼程際野能注意到,也太古怪了。
但是最後,她還是沒說什麼,隻在短暫的停頓後露出了個笑眯眯的表情:“哎我的都結束了,換個問題問Mike。”
程際野也是這把的輸家。
遊星戈摸了摸鼻尖,沒想過男主會這樣,他從一旁的簽筒裡又抽出來根簽:“現在最想約會的對象?”
一個無比正常的問題。
偏偏美豔的老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太符合她的預期,她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在場的人裡。”
包廂裡在場的人隻有四個。
她看向程際野,眼裡升起的戲谑和狐疑都想在黑發主唱這裡得到答案。
程際野瞥過她一眼,并沒有如杜喬所願,聲音裡帶着鎮定:“遊星戈。”
如果他回答了其他,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因為按他平常的性格,他絕不會選杜喬和不太熟的朋友。
空氣裡浮動着微妙的氣氛。
遊星戈彎起眼睛,沒能從程際野的表情裡得到什麼答案的老闆表情裡微不可見地閃過挫敗。
他們又玩了幾把,遊星戈在幸運女神不故意使壞的情況下當然大獲全勝,杜喬卻在玩牌的時候神色很淡地觀察着他們。
酒精放大了她腦袋裡的某根神經,讓她能感知到的情緒無限擴大,明豔動人的老闆對暧昧總是能輕易地捕捉,可惜這并不适用于面前的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