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聲一響,艙外那原本還欲進攻的中年文士便立時停下腳步,他心有憤憤瞧了艙中一眼,忍不住地低聲喊道:“主上!”
那琴音又是一響,旋即從原先的悠然閑适變得急促淩厲起來,中年文士不敢再說話,腿上一使力,便縱身躍步上了另一條船,他才一站穩,那船便驅動起來,順江乘風,不消一會就已追逐不上了。
而現下鬼面女郎所在的船艙之内卻傳來輕微的哔剝聲響,玉樓吹亮她的火折子,将外室之中原先被滅掉的四盞燈悉數點亮,接着玉樓就瞧見那鬼面女郎站在臨江窗邊往外去看,而她腳邊則躺着一個人,正捂住左眼低聲哀嚎,那手掌已叫血沾滿,流到他面上、脖子上、衣服上,唇已失了血色,隻剩那一隻右眼無措又茫然的看向前方。
那鬼面女郎卻不看腳下受傷的人一眼,隻是又急忙轉身行出艙外,可那中年文士早已走遠,現下便是水性再好,也追趕不上了。
“救我……救我……”玉樓點完最後一盞燈之後從高衛身邊走過,冷不丁叫人一把攥住衣衫下擺,可高衛終究氣力未繼,隻是輕輕一握,就将手又送開,垂落在地。
“我做什麼要救你?”玉樓叫他一阻,神色依舊是淡淡,隻将火折子熄了收在懷中,蹲下身子,面不改色拿開高衛捂住眼睛的那隻手,看着那個鮮血淋漓且血肉模糊的傷口,像是在端詳什麼有趣的東西,接着緩緩道,“你想要我救你,你總要拿出些我想要的東西。”
高衛隻覺得眼前發黑,耳朵也嗡嗡作響,疼痛已經叫他無法思考:“救我!你要我幹什麼都行!”
既得此言,玉樓從懷中取出那把被包裹好的匕首解開,在高衛面前晃了晃:“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那匕首高衛怎麼不認得,現在被拿了出來,他又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呢?
隻是含糊應道:“我會說。”
得了他的回答,玉樓就一邊懶洋洋從懷裡摸出藥瓶子,一邊觑了那重新行進船艙内的鬼面女郎一眼,将那藥瓶子懸在高衛傷處正要開口,就聽見那鬼面女郎悶聲悶氣問道:“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
這一句話剛一問完,玉樓手裡的藥粉便已傾灑上去,這藥性猛烈,止血愈合的效果奇佳,就是會帶給人以極大的刺激,高衛因此忍不住哀嚎起來,伸手就要去觸摸傷口,玉樓冷聲喝道:“你要是想讓你整張臉都爛掉,大可以摸上去!”
高衛雖然叫疼痛折磨,但最後一絲僅剩的清明神志制止了他,他雙手成爪,隻是在虛空胡亂抓着,額上滲出汗水來,玉樓唯恐那傷口沾上汗水,便将高衛的衣衫下擺私下一片按在他額上。
那鬼面女郎蹲在一旁看了一會,見高衛神志逐漸回轉,于是繼續追問道:“那匣子裡是不是就裝的那幅畫?”
高衛已叫那藥物刺激到沒有什麼掩飾欺騙的力氣了,隻是狼狽點頭:“葛央……葛央騙我說他知道怎麼打開……”
“他當然知道!”鬼面女郎站起身來,又行到内室轉了一圈,行走出來又問:“剛才混亂一片的時候,他用利器傷了你,刺瞎了你的左眼,奪了那匣子從窗口跳着逃走了是不是?”
高衛含糊應了一聲,已說不出更多話來,渾身顫抖,沒了力氣和神智。
既得了高衛回答,鬼面女郎便一下子站起身來,單手撐住窗沿,往外看了一下,便也要使力跳下,但她尚未來得及動作,隻覺得身後有風襲來,幾乎是本能地側身躲避格擋。
“我叫你走了嗎?”這漂亮的黑衣女郎立在船上,面上一如所見時并無太多表情,隻是那雙漂亮的鳳眼眼睫輕顫,眼中的光頗為不快。
鬼面女郎大半張臉都被藏在面具之下,便是一雙眼睛也瞧不清白,隻那下唇唇色豔麗,微微抿緊,旋即又笑,聲音悶悶:“姐姐真是的,就這麼對我一見傾心,舍不得我?”
這“我”字方才出口,玉樓将手自腰間一抽,便又甩出那條銀黑相雜的長鞭,她動作靈活,那鞭子落在她手裡更是如臂指使,就像她手的延伸,直直往鬼面女郎面部襲來,一句話也不多說。
可那鬼面女郎身形刁鑽,竟以一種奇詭的角度避過這一下,也不拔劍,隻是擡左手将那劍連同劍鞘往前一送,就纏住了玉樓的鞭子,輕輕一扯動,就要将玉樓扯近,這還不止,她甚至語出調戲道:“姐姐想看我的臉?可是這可不行,這張面具隻能是我喜歡且喜歡我的人才能摘下,我雖喜歡姐姐,可姐姐隻怕不喜歡我啊。”
玉樓右手執鞭,攻擊不成反被她一招拉近,且又被她出言調戲,雙眸微眯,更是不快,正當此時,她左手又自腰後一摸,便抽出一把短匕來,那短匕冷氣森森,借着這鬼面女郎的一扯之力,便要往她身上刺去!
那鬼面女郎“啊呀”一聲,但這聲喊叫并不害怕恐懼,反倒帶了些戲弄幼童的味道,隻見她将左手一橫,便又用那把劍擋住了玉樓這一刺,同時右手迅疾出手,連點玉樓左臂手腕麻穴,轉瞬之間竟是将玉樓手中的短匕奪了過來。
玉樓見攻擊不成,反倒失了武器,卻不氣惱和悔恨,竟是将目光一轉,右手使力扯住這鬼面女郎的寶劍,左手立時出手,隻聽铮地一聲響,那寶劍便立時出鞘,竟落入了玉樓之手。
那鬼面女郎微微吃了一驚,随即朗聲笑道:“姐姐真是狡詐,趁着我兩隻手都抓着物什,空不出手,奪了我的劍。”
接着她又笑道:“不過姐姐這麼短一把匕首,卻要換我這麼長一把劍,實在是不公平。”
那玉樓執劍在手,擡手便刺,鬼面女郎舉着短匕邊閃邊退,竟一路退到船艙之外,玉樓瞧得出這人功夫不差,方才與那中年文士能打個平手,現下這般輕易叫自己奪了劍又逼出艙外,卻也不過是故意相讓罷了。
玉樓見她這般輕松适意,心中更是不快,于是右手一抖,那鞭子便抖落出一個小小的圓,一下子打在這鬼面女郎的手腕上,這鬼面女郎吃了痛,将手一松,玉樓又一抖鞭子竟也将那劍鞘奪到手中。
鬼面女郎見此又是一笑,竟松懈防備,将手一擺,坐在船邊,像是耍起無賴一般大喊道:“不玩了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