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佑見她問了,便伸手推了推明琅,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明琅便站起身來,去書架上取了一個匣子和一根細小的木棍來。
玉樓瞧着明琅開了那匣子,又從裡頭取出一個卷軸鋪展開,那卷軸鋪展開來之後邊緣翹起,有如鱗狀,乃是以長紙做底,鱗次向左裱貼在長紙治傷,每頁合攏便成一副完整的畫,每頁翻開卻又有文字在其上,每頁鱗次相積,兼具美觀與實用,實在難得。
岑子佑取了木棍拿在手中,用那木棍撥弄書頁,書頁便翻飛起來,好像積浪,又如葉片翻飛,更似鱗片一般。
岑子佑将這卷軸展示完畢道:“這種裝潢方式做出來的,又名‘葉子式’,也稱‘旋風裝’,但它有個更好聽的名字……”
“龍鱗。”
玉樓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極為漂亮的書冊,不由多看幾眼,等到明琅将那卷軸收回匣中才道:“你方才說那君逸真乃是皇親貴胄,找人做這東西,興許隻是取樂,以做收藏之用?”
岑子佑卻搖了搖頭道:“就是因為是取樂收藏之用才不可能。”
玉樓道:“這又怎麼說?”
岑子佑道:“據說君逸真此人對奢靡享樂之事毫無興趣,當時她居住在中都侯府裡,卻不住那些華屋高樓,隻是住在園中一片青竹林裡的竹屋,除了喝酒之外并無旁的興趣,而就算是喝酒,據說她二十多歲的時候便也戒除了飲酒的習慣,也不愛看書藏書。
據說當初她與東燕的言昭言侯關系親密,言昭死後,族中無一人再有言昭的能力本事,眼看好友一手打下的産業就要被人惡意拆賣瓜分,她心有不忍,出手盤下之後就一心撲在維系這些産業和賺錢上。
所以當時她突然要人去做這種事‘附庸風雅’的時候,所有人——包括她的義兄和一些好友——都覺得奇怪。”
玉樓道:“那确實,如果一個人本來都不會去做一件事,可突然去做了,那就極反常了。”
岑子佑點頭道:“這兩卷書卷據說是花了大價錢制作,用的紙張極為獨特,火不能燒,水不能浸,且用了極為特殊的方法防腐制作,便是數百年也能保證紙上的書畫字迹如新。
那時候做東西的匠人也不知道這紙張從何而來,隻知道上面抄錄了《莊子》的《逍遙遊》,分作上下兩卷,畫面繪制山河湖海等景物。”
明琅聽着,在一旁道:“那逍遙遊又有什麼深意嗎?”
岑子佑搖了搖頭道:“深意倒也沒有,若是真要說,那些侍候君逸真多年的人都曉得,這不過是她平日裡最愛讀誦這一篇文罷了。”
明琅道:“那真是古怪了。”
岑子佑點點頭接着道:“她死的突然,又毫無蹤迹,偌大一筆财富也憑空消失,所以一有那些财物的猜測傳聞,自然是人人趨之若鹜。當時有人喜好藏書,自然也盯上了她那兩卷龍鱗書,可在所有地方搜尋,卻始終不見那兩卷書藏匿何處。而她留在明面上的遺産根本不多,家中落到最後,竟可用清貧二字來形容。”
“而且她死前沒有遺言,留在這世上的,最後隻有十個字。”
明琅問:“哪十個字?”
岑子佑道:“大漠藏明月,天門觸金晶。”
玉樓在一旁聽着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岑子佑搖了搖頭:“幾百年來多少人想參透這十個字,卻根本沒人能夠想透,猜透。”
接着她話鋒一轉道:“不過當時她在世時,有人評價她行事亦正亦邪,全憑自己心意行事,又愛好捉弄旁人,隻怕這十個字是一句玩笑,亦或是戲耍之言。”
岑子佑長長歎了口氣,似乎覺得無奈:“對她這樣一個人來說,若是死後留下這十個字叫後來無數人抓耳撓腮,她一定會笑得樂不可支吧。”
玉樓聽到這裡,不由微微一笑道:“她倒是有趣之人。”
岑子佑聽她這樣說,笑了一聲,明琅則在一旁道:“玉樓姐姐,既然你已知道溫岚下落,那你……”
玉樓聽她這樣問起,斜睨她一眼,無奈搖頭道:“那我自是要親去一趟,将東西交給她才是。”
她說完就将目光轉向明琅與岑子佑:“我明日就出發,隻盼能早日找到她,将事情了了。”
而見那明琅與岑子佑一副暗中舒了一口氣的樣子,卻又覺得好笑,但她面上不顯,隻是沉聲道:“不過走之前,自然還是要給小居士熬最苦最苦的藥湯,瞧着她喝下去才是。”
那岑子佑哎呦一聲,将嘴巴癟起來,可憐巴巴看着明琅,明琅也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兩個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卻叫玉樓覺得有趣,但玉樓并不多言,将身一轉行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