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和尚”叫玉樓一說,眼圈又是一紅,顫聲道:“施主……施主會看病是嗎?”
玉樓将手一擺,漫不經心道:“厲害的本事沒有,但一些小病小痛卻也不成什麼問題。”
那“小和尚”一聽,立刻撲将過來,卻在瞧見玉樓冷冰的神色後又瑟縮一下,隻是伸手牽住玉樓衣衫一角道:“那……那你不能救救我師父?”
玉樓叫她這可憐巴巴的語氣一問,又看一眼這孩子,像是在透過她瞧旁的人一般,隻是深深歎了口氣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和尚”叫她一問,癟了癟嘴,可憐巴巴道:“我、我叫不恕,就住在附近山上一座小廟裡,和我的師父一起……”
玉樓又問:“是哪兩個字?”
這孩子卻也識字,便蹲在地上,撿了塊石頭在泥地上寫了“不恕”兩個大字。
玉樓一瞧見這名字不由微一挑眉,又将目光轉向那不恕面上看了一圈,心中想到不平不仄,現下又遇到一個不恕,這三個都是“不”字輩了。
玉樓将那兩個字看罷,取了水囊飲一口水又問:“不恕,你和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你敢叫我去,我卻是不敢去的,深更半夜的,我怕胡亂信人,丢了性命。”
不恕叫她一說,隻是急得更厲害,眼睛一眨,淚珠子就往下落,玉樓冷心冷腸,卻也不為所動,隻是看着她哭。
那不恕低聲哭着道:“我、我自幼沒爹沒娘,叫人抛在山裡,是我師父将我撿回去,一口米粥一口飯喂大的。我長到兩三歲的時候,原先寺裡的老方丈圓寂,新上任的方丈覺得我一個姑娘家不該待在廟裡,硬是要叫師父将我尋戶好人家送了,師父不肯,他就縱容寺裡的人,日日欺辱,言語羞辱我們。我那師父忍受不了,就對我說,不恕,這天地之大,難道就沒我們容身所在嗎?便帶我離了那間大寺,另投小廟。”
玉樓坐在那裡,雖不看她,卻也靜靜聽着,并不打斷。
不恕說到動情處,涕淚交加,卻也隻是用衣袖急匆匆擦了繼續道:“那廟裡人少,也并不多香火,師父在那裡領了個管菜園的活計,辛苦将我拉扯長大,直到如今。我長大那段時候裡,寺中香火漸稀,廟裡的和尚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到得最後隻剩我們兩個。我師父年輕時身子雖好,可因為多年辛苦,現今年紀大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前日裡他忽的昏倒,發起高燒,始終不退,我想去弄些草藥,找大夫,可廟裡空空,又拿不出什麼錢來,我隻好盤算着拿廟裡僅剩的一點東西去找山下農戶換點草藥……”
玉樓聽她說到這裡,扭頭冷冷瞧她一眼:“那你的頭發又是怎麼回事?”
不恕見她問了,忙不疊回道:“我年紀輕,又是姑娘,隻是怕叫人看輕欺辱,便一咬牙,将頭發全剃了,反正……反正我從小到大讀的念的都是經書,雖然師父不叫我入佛門,可我心裡卻覺得自己早已經是佛門弟子了。”
玉樓似是為她這般大的勇氣與決心而暗歎,不由看了她一眼繼續道:“那你怎麼的現在落到這般境地?”
一問到這件事,那不恕就顯出一些後怕的模樣,怯怯說了:“我……我頭一回下山,迷了路……我想着天才剛黑,隻要聽見溪水聲響,沿着溪流走,總不會找不到路,結果……”
“結果遇到猛獸,險些送了豹口,丢了性命。”玉樓輕歎一聲,凝視着她。
不恕縮在那裡,似乎覺得有些羞恥,将頭更低下去:“我遠遠瞧見火光,這才……”
玉樓不曾怪她将那豹子引到自己這裡的事,隻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遞給她道,“你若是要救你那個師父,那就先将這顆藥丸吞……”
她話未說完,那愣頭青一般的不恕就二話不說抓了藥塞進嘴裡咽下了,玉樓不由一怔,似是為她的舉動而震撼到了,這樣勇敢的女孩子,為着她的養父,竟絲毫沒有害怕。
那不恕将藥丸吞下,險些嗆住,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睛也都是紅的了,可她強忍着不叫眼淚落下,聲音發顫道:“我……我吃了,你能救他嗎?”
玉樓站起身來,從馬鞍袋中取了白布等物,揀了兩根粗大樹枝做了火把,一根塞進不恕手裡。玉樓行到馬邊站定了,黑暗之中,不恕隻瞧見這冷玉一般的漂亮姐姐側頭看她問道:“路怎麼走?”
不恕叫她一問怔住,緩緩回道:“找到這溪流,順着這溪流走就是,溯溪而行,便能瞧見一座山,半山腰那一座廟就是。”
玉樓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接着伸手一拍馬鞍道:“上來。”
不恕下意識“啊”了一聲,帶着疑惑。
玉樓瞧見她呆愣愣的樣子,不知為何想到了陳醉,一直冷着的臉終于勾出一抹淺笑來。
“既是救人性命,救人如救火,自然片刻耽擱不得。”
“咱們現在就出發,去救你那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