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離她二人所在并不算遠,隻是安在林子南側,已略微靠近同其他林子接壤的地方,那兒多是長着些矮樹野草,也有荊棘藤蔓,而更惱人的是,一旦下過雨後,那地面上的一些泥坑就會積水,散發出惡臭難聞的味道,而且若是不慎踩入,便會深陷其中,是以這裡平素并沒有什麼小動物來,但常有些獐子等體型略大的動物出現,蓋因它們體型較大,便是踩入那泥坑也不難脫身。
故而玉樓和蒙柳從來隻在泥坑之間假設陷阱,隻是那些動物也是聰明,日子久了便也不再常來,但偶有幾次,卻還是能抓到一兩隻,但多是一些還未長成的幼獸,玉樓雖然平日裡總是闆着個臉,但一見套牢的是幼獸,便也不忍心下手,會将這些小獸放開了去。
現今天色已暗,玉樓盤算着隻消瞧遠遠瞧過那陷阱一眼,若是捕到了,那自然最好,若是沒有捕到,便也即刻回去,這林中雖是玉樓走慣的,但現在正逢夏末秋初,野獸也是不少。
玉樓與蒙柳一前一後走着,步伐并不匆忙,隻是才走了不一會兒,就遠遠瞧見林中南側有澄亮亮數顆星子亮起,玉樓隻瞧了一眼就皺起眉頭,蒙柳凝神辨認一會,頗為不耐道:“怎麼膽子這麼大,夜裡也敢繼續趕路,真是為了點錢,命都不要了。”
原來那些并不是星子,乃是火把,現在天色一暗,驟然亮起,一眼看去,确實是會叫人誤解。
玉樓冷聲道:“這兒靠近那條山道,也許是秋日将近了,往來的人也多,我前些日子才拖拽出去幾個,卻又不知道會怎麼編排我。”接着她頓了頓,嘀咕道,“我長得像女鬼嗎?”
蒙柳聽她嘀咕,先是一愣,旋即朗聲笑道:“誰說你像女鬼?桑桑,你長得像你阿娘,要知道你阿娘可是頂頂漂亮的美人呢!”
玉樓鳳目輕睨,似是有些不滿,卻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快步向那陷阱方向走去,但聽得那些火光照耀處竟傳來喧鬧嘈雜的人聲,似是往林子裡走來了。
這林中安靜,入夜之後更甚,是以那些人吵嚷嘈雜的聲響便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蒙柳擡頭望了一眼,隻見得那些火光晃動,似是又往這林中走了幾步,卻又逐漸停下,隻是在那霧紫花林的邊緣來回徘徊,卻并不進入。
蒙柳奇道:“倒是奇怪,瞧着不像是走錯路的樣子,怎麼站在那裡守着?”
玉樓睨了一眼道:“不進來也好,省得到時候丢出林子費勁。”她年紀輕,眼睛好,在這昏暗混沌之中竟也可借微光視物,這一眼往那陷阱一看,卻見得那陷阱已被觸動過,但興許是獵物力氣大,有些狡猾,竟被掙脫了。
蒙柳聽見玉樓歎了一口氣,見她行上前去,繞過那些又髒又臭的泥坑,準備将被觸發的陷阱重新布置。
那陷阱被設置在一個大大的泥坑旁,泥坑上滿是落葉和污泥,攪和在一起,又臭又難聞,而那泥坑叫一個小小的土坡擋住,蒙柳隻能瞧見玉樓的上半身,見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大開心。
玉樓皺着眉頭将陷阱重新布置,正待起身,卻忽的叫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抓住了腳踝。
這一下,玉樓的眉頭皺得更深,隻覺得那東西又濕又黏實在叫人惡心不适,連頭都懶得低下去看,隻是對蒙柳道:“柳姨!和你說了,不要再用這種小把戲吓唬我了!”
孰料蒙柳疑惑道:“什麼吓唬你?我可沒動這心思想法。”
蒙柳的聲音自玉樓身後遠遠傳來,顯然不是在她身後。
可是……那如果不是蒙柳,又會是誰?
玉樓一下子背後冷汗直冒,蹭一下站了起來往後就退,還在那手抓的并不緊,玉樓甫一站起,就立時松了下來,輕輕垂落在地上。
“怎麼了?”蒙柳聽見響動走上前來。這時是光與暗交界的時刻,周遭一切都已經看不清楚了,玉樓呆愣愣站在那裡,面上雖然還是沒有多少表情,但是蒙柳一瞧見她樣子就知道她被吓得不輕,不由眉頭一挑,覺得頗有趣味,将目光轉到地上。
卻見那泥潭中間伸出一隻手來,那手并不大,但其上沾滿了污泥,顯得惡心又可怕。而順着那手去看,卻隐約可以瞧見一個人形,那人大半個身子陷在泥潭裡,滿身都是污泥,隻半張臉還算幹淨,卻也斑駁難看,那落葉同污泥裹了滿身,又加上天色晦暗,這人又沒半點聲息,呼吸又弱,才叫這兩人一時之間不至于察覺。
蒙柳隻瞧了一眼,就立時俯下身去,從一旁地上撿起一根枯枝,将這人輕輕一推,将人從俯卧改做仰卧,接着将手一伸對着玉樓道:“桑桑,把火折子給我。”
玉樓顯然是被吓到,叫那蒙柳叫了兩次,這才蒼白着臉,抿着唇從懷中将火折子取出吹亮,遞給蒙柳。
蒙柳抿唇憋笑,覺得玉樓這副表情挺有意思,但她前不久才惹惱了玉樓,如何還敢再說?便将目光轉向躺在泥坑裡的人。
卻見那人仰卧着,全身上下都叫污泥裹滿,隻半張臉袒露在外,蒙柳摘了一片葉子刮除掉這人面上的污泥,這才瞧出這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女孩子,雙眼緊阖,五官倒是同玉樓現如今所見的人全然不同。
——鼻子高挺,眉眼深邃,年紀雖輕,卻已經能瞧出是個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