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借着那火光明滅,瞧見那人伸手将切斯卡的腳從那已經死透的雪豹子嘴裡拔出來,神情在忽明忽暗間顯得複雜:“阿樂。”
陳醉聽見顧年雪歎了一口氣,無奈又縱容地開口。
“你不該這樣的。”
等到火生起來的時候,洞裡面才叫玉樓等人看了個大概,車子叫駱駝受驚沖撞之中損毀了一角,但好在還能用,隻是要用布扯着擋住那個大洞,免得風雪灌進來。
顧年雪休息了一會兒,等到風雪稍緩,就與切斯卡出洞去尋那跑出去的駱駝,洞裡就玉樓和陳醉兩個,倒也給了玉樓給傷口上藥包紮的機會。
那傷口不大,但到底粘着血肉,玉樓脫下衣裳,袒露出傷口的時候,深深吸了一口氣,額頭上都是汗,下手又狠又絕,不敢有半點猶豫,不然那天一冷,血肉和衣衫凍在一起,光是脫下來就能去了她半條命。
陳醉就坐在玉樓身側,手裡捏着幹淨已經塗抹上藥粉的白布一動也不敢動。她的嘴巴本沒有一刻是閑着的,現在卻緊緊抿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鼻尖能夠嗅聞到新鮮濃烈的血腥味,讓她身子都僵住了。
玉樓的臉已經慘白一片,安靜的洞裡隻能聽到她含糊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聲,即便是比起外間風雪肆虐已經足夠溫暖的山洞,卻還是不免寒冷,可玉樓的額上因為疼痛卻已經滲出大片的冷汗,她面上的妝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那傷口不大,但有些深,玉樓扭頭看了自己的右肩一眼,低低喘了口氣,接着對陳醉道:“幫我上藥。”
陳醉有些不敢動,她素來對着玉樓是天不怕地不怕,總是愛招惹,但現下竟是聲音發澀,言語之間都有些發顫:“我……我瞧不見……我怕力氣用大了,弄疼……”
玉樓卻是吸了一口氣,伸出左手抓住陳醉另一隻沒拿東西的手,啞着嗓子将她的手擱在自己右肩傷處旁,強自鎮定道:“再往旁一指寬的距離,别怕我疼,蓋上去,你若是留手輕了些,我才更是受罪。”
玉樓的肌膚因為袒露在外有些冰涼,但那傷口的疼痛更甚于寒冷,更不如說,正是那寒冷,叫她那疼痛都被壓了下去。
陳醉的手卻因為玉樓的動作而全身一顫,她雙目不能視物,觸、聽、嗅這感官便格外敏銳,那手指甫一觸到玉樓的肌膚,便下意識顫了顫,當即便要收手回去。
卻不想玉樓一下子察覺到她的動作,伸手一把按住她道:“你做什麼?”
玉樓的手也是冰冷的,覆蓋在陳醉發燙的手上,竟叫陳醉口舌幹燥,不知所措,反倒覺得被玉樓手碰到和自己碰到玉樓肩上肌膚的那幾處燙到驚人。
陳醉抿了抿唇道:“不,沒什麼。”說話間她定了定心神,“我瞧不見,吃不準力道,你且忍着。”
玉樓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陳醉面上來回轉了幾圈,終于松開手,那手指尖從陳醉的手背上劃過,眼簾半垂,低低嗯了一聲。
待到玉樓穿好衣衫,又重新做了裝扮沒多久,陳醉就聽見洞裡面有人行走的聲響。
顧年雪走在前頭一語不發,切斯卡也是神情委頓牽着駱駝走在後面。兩個人行到近前,切斯卡從車中取了燒火煮水,而玉樓因為受了傷頭腦昏沉,吃不下什麼東西,用皮裘将自己裹住,蜷在火旁睡了,陳醉則坐在一旁石頭上烤火,聽着顧年雪用刀子把豹子皮剝下來,那匕首從動物的骨肉之間穿過,發出令人不适的聲響,洞裡很安靜,沒人說話。
但陳醉到底是活潑的性子,耐不住寂寞,将那鐵杖輕輕晃了晃對着顧年雪說道:“顧老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顧年雪剝皮的動作頓了頓,擡眼看了看坐在火堆旁的陳醉,而後又将目光轉向切斯卡。那個犯了錯的年輕姑娘一語不發,察覺到了顧年雪的目光,将頭埋得更低,好像那火焰燃燒的樣子很吸引人。
顧年雪見狀又将目光轉向陳醉,這個目盲的無鹽女渾身是血,臉頰上沾了幾點,但越是這樣,越顯得她肌膚白皙,更叫人為她面上那個胎記可惜。
陳醉但聽顧年雪道:“開弓哪有回頭箭?隻能繼續往前,走一步算一步了。”說話間,顧年雪的目光不住往切斯卡那邊看去,但最終還是收回視線看向陳醉。
陳醉将頭一點,輕歎一聲道:“外頭風饕雪虐,還有許多天的路,到底不免憂心。”
顧年雪聽到她說“憂心”兩字,不免想笑,方才她在外頭問了切斯卡,曉得便是面前這個看上去極容易叫人輕視的女人殺了一頭熊,又兼之先前在春風來的事,于是笑道:“閣下目盲尚且能搏熊,前路又有何懼?”
陳醉卻是搖了搖頭道:“要是它沒受傷,我可不敢真的同它打一場。”接着她輕歎一口氣,面帶憂色道:“況且,我憂心的不是我,是外子。”
說話間,玉樓似是覺得冷極,又将身子蜷縮更緊,不自覺打了個寒噤,繼而從喉中發出一聲低吟。
那顧年雪見她動作,下意識轉頭去看,卻見玉樓唇色發白,似有異樣。
而一旁陳醉也聽見聲響,眉頭緊皺,急忙摸索向前,抓住玉樓的手,先是一怔,而後又立時探手按在玉樓的額上。
“糟糕。”一旁的切斯卡與顧年雪聽見陳醉聲音發顫。
“她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