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車廂之中靜了片刻,玉樓瞧見那聞月照對着自己颔首道:“抱歉,家中孩子年幼,沖撞了客人,不免多有得罪。”玉樓是江湖中人,并不見怪,隻是搖頭道:“聞姑娘,孩子年少活潑些,乃是正常。”
聞月照歎了一聲道:“我兄長去世太早,我與大嫂忙着經營我兄長留下來的産業,對這孩子疏于管教,是以這孩子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您多多包涵。”
那車馬在道路上行駛,倒是十分平穩,玉樓坐在車中有些發悶,便将那窗推開些許往外頭瞧去,但見得一路上風光山色,倒是豪邁壯闊,而更叫人吃驚的乃是前方道路不遠處一座高聳巍峨的城池,規模宏偉,甚是繁華。
那車馬又穩又快,眼見得行到那城門口,卻見門口的守衛左右而立,分作兩列,每列數來十人,門口正中站了兩個人,兩個人一胡一漢,所穿服飾與所配腰刀都跟那兩列守衛不同,更顯精緻華麗,顯然是那兩個小隊的小隊長,那行到城門之前,左右兩列打頭的護衛便伸出長矛,攔截了道路,馭馬的馬夫将缰繩一拉,停住馬車,就見得兩個人行上前來,兩個人說的都是胡語,玉樓并不能聽懂。
那兩人在外頭喊了一聲,玉樓的目光轉向聞月照,卻見她雙手插在袖中,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并不回應,正自好奇,就聽見外頭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響,玉樓心中好奇,便推窗去看,卻見那叫做聞雪賦的孩子正從懷中摸了一樣東西遞與那兩個小隊長。
那兩個小隊長顯然是識得這孩子,面上帶着笑,伸手翻看了幾眼那孩子遞來的文書,便又開口問了幾句,就大手一揮,叫左右兩列兵士收了這長矛,好讓馬車順利通行。
那孩子騎着小馬先進城,在城中領路,經過幾條街道,便一路向南而行,最終來到了一條窄小的巷中,巷子盡頭乃是一間極大的院子,那馬車行進院中,關上院門,方才緩緩停下,那玉樓正自好奇,便忽的瞧見馬車的門叫人打開,一眼瞧見外頭站着三個人,正是切斯卡、顧年雪,還有那個叫做聞雪賦的孩子。
那叫做聞雪賦孩子還未等到玉樓反應,便即刻闖進馬車裡來,她瞧了一眼玉樓,打量了她好幾眼,這才笑嘻嘻道:“你醒了啊!”
接着還不待玉樓說話,就又轉向陳醉那裡,蹲在那小澤溫身前,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道:“怎麼她還沒醒?”
聞月照本來閉着眼睛,現下聽見這孩子闖進來問東問西的聲音,猛地一睜眼,那雙眼目光如電一般看向聞雪賦,冷聲道:“胡鬧!出去!”
聞月照冷下臉來甚有威嚴,那孩子叫她一說,便又委屈巴巴道:“你……你又兇我,我要同阿媽說。”說完就又低低哼了一聲,從馬車上跑跳下去了。
陳醉聽得聲響,無奈笑了一聲道:“她年紀還小,活潑些倒也正常。”
聞月照聽得陳醉這樣說了,卻又換了一副模樣道:“家中孩子頑劣,叫兩位見笑了。”接着便引車中之人下了車,吩咐左右照看好小澤溫,随後就領着那顧年雪和切斯卡,還有玉樓陳醉兩人一道往院中去了。
衆人從一旁往院子正中行去,陳醉忽的停住腳步,聽了數息,笑了一聲道:“好悠揚的琴聲。”她這樣一聲誇贊,叫衆人同時一頓,玉樓以及顧年雪跟切斯卡都曉得她一雙耳朵敏銳勝于常人,故而覺得她突然說出這話,定然是真的聽到了什麼,唯有那聞月照同陳醉見面不過一個上午,并不知道,所以有些驚奇地回頭看了一眼陳醉,而後道:“姑娘的耳力甚是敏銳。”這聞月照又擡頭瞧了一眼天色道,“這時候正是我家大嫂教我那小侄兒撫琴的時候。”
說完,聞月照便又在前頭帶路,直直行到一間小院,衆人剛踏進小院,便聽得琴聲袅袅,顯然是有人正在撫琴。那聞月照将人往院中飯廳去行,而衆人跟着聞月照去行,離那琴聲越來越近,便更聽得琴聲優雅動聽,衆人不禁放慢腳步,叫這耳朵享受這絲竹之音。
隻是這琴聲按着曲譜彈奏,不知是彈奏者功力所限,竟越發有凝滞之感,陳醉聽了一會兒,忽的歎道:“琴弦将斷。”隻聽她話音剛落不久,就聽得那铮地一聲響,琴弦竟當真斷去,衆人聞之不由稱奇,全都将目光投射到了陳醉身上。
正當此時,忽的聽見一個女子聲音低低歎了一聲道:“你這兒彈得不對。”接着陳醉就聽見更換琴弦的聲響,随後将琴弦調動,便又彈奏起來,琴聲又起,而彈到方才那人所彈奏之處,竟絲毫沒有方才凝滞之感,隻覺得好似流水自高山之上流下,連綿不絕,其中溫柔雅緻,缱绻纏綿,如怨如訴,使衆人聽之,不由自主陷入其中,待到一曲奏畢,衆人都怅然若失,心醉神迷。而切斯卡通些音律,不由暗歎一聲,對着聞月照道:“大夫人琴藝越發精妙了。”
聞月照立在一旁,并無過多反應,隻是雙唇抿緊,低低應了一聲。
衆人立在那裡,猶聞琴音繞梁,卻忽的聽見開門聲響,那琴房之中便行出一個極貌美的胡族婦人來,這婦人年約三十一二,高鼻深目,風姿綽約,她推門出來,瞧見衆人站在她房前,第一眼就瞧見了聞月照,先是粲然一笑,但見得聞月照沒什麼表情,便又收了笑容淡聲道:“小姑回來了。”
聞月照低低應了一聲,喊道:“嫂子,同雲箋用飯了沒?”接着便将身旁四人一一介紹給了這個夫人。
說話間,又從屋子裡跑跳出個五六歲的男童來,一瞧見聞月照便笑了起來,衆人一見倒是覺得十分可愛,蓋因這孩子應該是到了換牙的時間,竟是缺了一顆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