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門一推開,玉樓就瞧見廊上躺着一個人,鐵杖和盛着點心的盤子都落在地上丢在一旁,陳醉正在那裡哎呦哎呦直叫喚,面上滿是痛苦神色,顯然是方才狠狠跌了一跤,摔得不輕。
需知此時在見明城乃是冬日,潑水便成冰,興許是哪裡的雪叫太陽曬化了,亦或是旁的什麼原因,廊上總會有些不打眼的地方結了薄薄一層冰,若是瞧得見避開還好,若是沒有瞧見,一腳踩上去,隻怕難以招架防備。
玉樓見她面上痛苦,似乎摔得厲害,連忙奔上前去,蹲下身伸手要去扶她,隻是手才抓住陳醉手臂,話才剛出口問了一句:“你沒……”那一個“事”字尚未出口,陳醉便自面上揚起一個得逞了的狡黠笑容。玉樓一瞧見她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我又叫她給騙了!”急忙起身欲走。
可陳醉早有準備,打的便是玉樓“關心則亂”的鬼主意,将手一抖,扣住玉樓的手臂,而後将腿一擡一掃,整個人便牢牢攀附在了玉樓身上,反客為主,将玉樓牢牢鉗制住,壓在身下。
玉樓叫這丫頭騙了,自然是又氣又惱,伸手就要推她,但陳醉早料得她之後的動作,隻管将身子一擡,便坐在了玉樓腰上,還伸手将玉樓兩隻手舉過玉樓頭頂,牢牢鉗住。
“你!你松開我!”玉樓拼命掙紮,心下雖知這丫頭方才的“摔倒”是假,騙她出來是真,但仍是擔心陳醉當真摔了一跤,不敢有太大動作,再加上兩個人離得這樣近,她更是激蕩不已,心猿意馬,隻覺得心若擂鼓,竟使不出太多力氣。
陳醉哼了一聲,那雙蒙了白翳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玉樓,頗為無賴道:“我才不松!要是松了,你一定又馬上跑進屋子裡不出來見我了!是不是?”
玉樓曉得自己的心思叫她說中,抿唇深吸一口氣,雖曉得陳醉那雙眼睛瞧不見東西,但還是有一種“被看住”的感覺,心下覺得奇怪,于是撇過頭不去瞧她道:“我沒有不見你。”
陳醉哼哼兩聲道:“大騙子!大騙子!”她連罵兩句大騙子,雖說是責罵,但卻帶了幾分嬌嗔,反而增添了可愛。
“你既沒有不想見我,那方才我敲你門,你做什麼不出來?”
玉樓一張嘴平日裡說出來的話又尖又刺,若是換做初時,她隻怕早就連說幾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了,可現下經過昨夜之事,懂了自己的思戀欲求,無論如何對着陳醉也說不出來這些話了,隻是強自鎮定,冷聲撒謊道:“……我方才坐在椅上睡着了,不曾聽見。”
陳醉那雙白蒙蒙的眼在玉樓面上滾了幾圈,玉樓隻感覺陳醉目光有如實質,不由咽了幾口口水,強壓下說謊時的反應,心砰砰亂跳:“怎麼?你不信麼?”
陳醉哼了一聲,好似瞧得見一般,忽的伸手捏住了玉樓的耳朵,氣憤道:“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耳朵揪下來!”
玉樓瞧見她這幅模樣實在有趣,到底難以遏制,忍不住逗上一逗:“那你騙我,這麼多回,兩隻耳朵早就不夠我揪的了!”
陳醉聞言先是一愣,旋即面色一沉,抿了抿唇,沉默數息,忽然開口提道:“你還記得那時候不恕叫人拐走,我出主意給你的時候,那你答應了我什麼嗎?”
玉樓聽她這樣說,不知為何覺得心中混亂,但還是應了一聲道:“我記得,我答應你,給你做兩件事的。”
陳醉道:“你的許諾還做不做數?”
玉樓道:“咱們有言在先,隻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在。怎麼,你是想我為你做什麼事嗎?”
陳醉聽她問了,那雙眼珠又轉回到玉樓面上,好似凝視,過了許久才道:“我想你答允我一件事。”
“什麼?”
“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同我說話,永遠……”陳醉頓了頓,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可猶豫躊躇着還是說了出來。
“永遠不要不理我。”
玉樓聽她提了條件,怔怔望着陳醉,自覺詫異,胸膛中一顆心怦怦亂跳。若是早幾日陳醉提出這要求,玉樓對情愛欲求之事仍自混沌不解,也隻當陳醉是小姑娘家撒嬌,不會生出旁的心思想法,應允了便也是應允了。可現下她已知曉領會這各種滋味,一顆心叫一個人掌握住,更是七上八下,是以玉樓本就有意同陳醉避讓,但面前這人如今猝不及防提出這樣的要求,直叫玉樓苦笑無奈,不知如何是好。
玉樓強自鎮定道:“陳五姑娘,你叫我給你做兩件事,可現下一件事裡提了三個要求,這隻怕不合規……”
“什麼合規不合規!”玉樓話未說完,陳醉忽的兇巴巴打斷了玉樓的話頭,那模樣又氣又怒,好似生氣的小犬,沒什麼威脅,卻又叫人覺得可愛,“一句話!你答應不答應就是了!做什麼七拐八繞的!這事情是你做不到,還是你覺得勉強?你……你……”
她話到後面,竟帶了些委屈和哭腔:“你真的再不想理我嗎?”
玉樓叫她這樣弄到沒有法子,隻得輕歎一聲,其實若是旁人不知道玉樓心迹,這事情其實表面瞧來,隻是玉樓因着陳醉的相貌同玉樓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而有些“親昵”對待,而陳醉察覺到這件事,覺得自己做了玉樓那位故人的“替身”生氣罷了,從頭到尾,倒不是玉樓不理會陳醉,反倒是陳醉不想同玉樓說話。
于旁人來看,隻不過是“友情”出了問題,而現下先不理人的陳醉“惡人先告狀”了一番罷了。
玉樓聽她這樣說話,腦中端的是一片混亂,隻能強自按捺住心中激湧的情感,低低歎了一口氣,澀聲道:“我……我答應你就是。”
陳醉聽她這樣說了,方才的委屈和淚意頓時一掃而空,破涕為笑,又做出一副得逞的模樣,狡黠笑道:“你說的!現下你可答應我了!”
玉樓見她這樣子,哪裡不曉得又是一時心軟上了她的當,但一瞧見她的臉上綻放笑容,心頭卻是說不出的松快舒暢,隻能長長歎出一口氣,偏頭看向那廊外的萬裡晴空,方才在屋中的郁結與焦惱都已一掃而空。
唯餘心裡頭又羞又惱,又酸又澀。
她想,真糟糕。
我完全沒辦法抗拒關于她的一切請求。
不管那請求是好……
還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