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了,睡在最外側的小丫鬟吹了蠟燭,柳頻雲也拉上被子躺下了。
外側的小丫鬟還沒什麼睡意,即便熄了燈,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柳頻雲手臂疼得厲害,也睡不着覺,再者平躺着也會壓到一點傷口,她索性轉過身子側躺着。
誰知剛動一下,右側靠牆睡着的秋衫也動了——朝牆那邊動的。
柳頻雲有些不解。這什麼意思?中間還寬着呢,不會擠到她的。柳頻雲索性盯着秋衫,借着外頭屋檐下燈籠裡的一絲微光,她看見秋衫緊皺着眉。
她應該也疼得厲害吧。柳頻雲試探着伸出手:“你——”誰知手指還沒碰到秋衫的被子,秋衫就猛地朝牆退去。柳頻雲聽到一聲沉重的咚,絕對是秋衫撞上牆了。
她傷的可是右臂,這麼一撞,不疼麼?柳頻雲愣了愣,雖然理智知道這肯定是因為她的舉動,但她實在不能理解這個粗魯的閃避。正在無語訝異時,秋衫的聲音忽然響起,極其冰冷極其漠然:“你不要碰我。”
柳頻雲啞然,半晌,她覺得和一個孩子較勁也沒意思,于是收回手,施施然閉上眼睛。
這一夜沒有好夢,夢裡她一直被一隻大怪獸叼着胳膊甩,女主紀柔遠站在不遠處,朝她伸着手,在呼喊什麼。她在夢中還記着原著情節,雖然胳膊好像要被嚼爛了,卻死撐着沒有求助。
就在要被怪獸吞下去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一個聲音,仔細一聽,好像今天聽見過的?怪獸好像也餓得不得了,更加猛烈地叼着她甩,柳頻雲被甩啊甩,終于深吸一口氣,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胳膊上的溫度也消失了。黑暗中,秋衫退了半尺,柳頻雲喘息片刻,終于從那種驚心動魄的眩暈中恢複過來,這才發覺自己滿頭是汗,屋裡燒着炭盆,她喉嚨也幹燥得很。
“你好了麼?”
她轉頭看向秋衫,輕聲道:“好了,謝謝。我吵醒你了麼?”
秋衫搖頭:“我自己醒的。”說完,她卻沒立刻回到安全角,反而又道:“你總是夢魇麼?”
前幾天柳頻雲剛穿過來,總是昏昏沉沉,在别人眼裡,大概就如夢魇一般了。柳頻雲隻慶幸自己沒吵醒其他人,道:“和前兩天不一樣,是手上的傷疼的。我夢到一隻大怪獸,一直叼着我晃。”
秋衫忽地生氣了:“我叫醒你,你還說我是怪獸。”
柳頻雲啞然,眼睜睜看着秋衫憤怒地躺下去,又回到了安全感滿滿的牆角。
但經過方才的事,柳頻雲覺得這隻小仙人掌也是可以交流的。更何況,秋衫已經緊貼着牆,退無可退了。
她伸出邪惡的手,隔着被子戳人:“我不是說你。真的。你不要挨着牆了,多冷啊。”
小仙人掌不回答,也沒動彈。柳頻雲又戳了戳,還是沒有聲音,看來秋衫打定主意不理她了。柳頻雲也不想招秋衫讨厭,想了想便道:“你是不想我面對着你睡吧?要不咱們換個位置?”
秋衫睜開眼,盯着屋頂思考片刻,道:“明天換。”
明天?明天就不用換了。柳頻雲也不敷衍她:“明天我就去綠笛那兒了。”
秋衫立刻朝她看來,柳頻雲心想,看來内定的大丫鬟隻有我一個人。這可更怪了,還以為紀柔遠單獨叫走秋衫是因為很喜歡她呢,畢竟今天哭得可憐的是秋衫。
柳頻雲心想她死期還早呢,目前作一作應該沒事。于是道:“要不我跟綠笛說你也過去睡?”她隐隐能感覺到,秋衫應該不是單純抵觸她一個人,她是抵觸任何人挨着她睡。
對于這個友好貼心的建議,秋衫卻輕嗤:“你有多大面子?”
柳頻雲面無表情道:“我馬上要鑽進你的被窩了。”
秋衫慌張地‘啊’了一聲。這一聲在靜夜裡實在有些突兀,兩人同時屏息,靜待片刻,見房中沒有人被驚醒,方緩緩松了口氣。秋衫道:“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柳頻雲回道:“其實你說得沒錯。”
秋衫少年老成地歎了口氣:“我是想說……不要想着勞煩别人。”她大概有什麼很傷懷的事,說完這話,又歎了口氣。
柳頻雲一時也無話。其實秋衫拒絕才是對的,難道住到那邊去是什麼好事麼?她要是一來被張媽媽盯上,她一定辭了這個貼身丫鬟的工作。秋衫今日雖哭了,看着骨頭卻硬,畢竟到現在,她還沒提過一句擔心張媽媽報複的事。
她這樣想着,漸漸倦意上湧,這次再睡着便是一夜無夢,清晨時她醒時外頭已然天光大白,屋子裡的丫鬟全出去做活了,連秋衫也不見了,被子全疊得整整齊齊,柳頻雲莫名有種自己正在逃課的感覺。
她惬意地伸了個半邊懶腰,慢悠悠地起身穿好衣裳疊了被子,出了房門。
該去找綠笛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