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内外都靜悄悄的,紀柔遠跪在棺材前,默默流着淚,将一疊一疊的紙錢送進火盆。
從得到消息到現在,已過去四個時辰。叔母吩咐仆人們去找棺椁,兩盞茶的時間,那副好棺椁就被擡出庫房,連娘臉上也沒有一絲意外,那時紀柔遠才意識到,原來所有人都有準備,隻有她一個人單純地認為是爹爹在路上走得太慢。
聞着靈堂内飄着的、似松似檀的香氣,她的眼淚更加洶湧,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綠笛扶住她的胳膊:“姑娘,夫人和三夫人讓你過去。”
紀柔遠沒動,喃喃道:“讓我燒完這些。”
綠笛歎了口氣,起身退遠,不知對誰輕聲說:“過來。”
柳頻雲已陪着紀柔遠在靈堂跪了一個時辰,雖說不冷,但整個人卻都已經跪木了。她艱難地站起來,跟着綠笛走出靈堂,冷風一浸,她清醒了些,這才發覺外面的天已黑透了。
綠笛又向偏僻處走了幾步,不遠處遊廊下,有個丫鬟提着燈籠站着。
“夫人那邊要派人回園子取些衣裳,你跟着那邊小硯姐姐回去,也把咱們的衣裳帶來,不拘多少,隻要是素色的都拿過來。再有就是叫張媽媽也跟着來。去吧。”
柳頻雲點了下頭。綠笛歎了口氣:“回來了就明早再過來吧,這裡有我陪着姑娘就好。”
馬車載着幾個大丫鬟,很快便奔回遲園,沈夫人的丫鬟給了柳頻雲半個時辰。柳頻雲一路上都在悄悄揉着小腿膝蓋,進園就跑了起來。進了青波館,叫了張媽媽等人,見衆人都忙起來了,她才向與綠笛同住的那件屋子走去。
打開箱櫃挑揀了會兒衣裳,背後的門扉吱呀一聲,幽幽地開了。一縷冷風竄進來,柳頻雲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大着膽一回頭,門邊站了個小小的影子,正是一日不見的秋衫。
秋衫顯然沒被張媽媽等人納入收拾行李的隊伍裡,她披着兩件衣裳,手還把着門,顯然是自己悄悄從床上下來的。
秋衫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神中微有幾分茫然:“隻有你回來了?”掃視了一圈屋内:“綠笛姐姐呢?”
柳頻雲道:“你先進來——說來話長。”她強調了一下,秋衫這才邁過門檻,不過還是和她保持着一定距離。
柳頻雲見她吹不着冷風,也不管她是站近站遠了,回身一邊繼續疊衣裳,一邊将今日發生的事長話短說了一番,然後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遲園。你回去睡覺吧。”
她說完,正好包裹也打包完,卻半天聽不見個回應,疑惑着扭頭,門邊卻空落落的,哪有什麼秋衫?想到她來時也悄無聲息的,柳頻雲心裡毛毛的,起身走到門前,正要合攏門扉,一個黑影子忽然站出來,柳頻雲悚然退步,原以為是秋衫,定睛一看,原來是張媽媽方才叫去幫忙的小女使月牙。
“雲兒姐姐,我們那邊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張媽媽問你,是不是現在就叫人把行李送到大門前去?”
柳頻雲勉強一笑:“是。夫人那邊的小硯姐姐說半個時辰後去園門前上車。”
月牙道了聲好,卻依舊靜靜地看着她,見柳頻雲無甚反應,方道:“雲兒姐姐,你這兒的包袱要一起拿過去麼?”
柳頻雲恍然大悟,暗笑自己真是被吓懵了,忙道:“那就勞煩你遞過去了。”她轉身拿了包裹遞過去,月牙卻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幾眼,片刻,方低聲道:“姐姐,我也不知該不該說,隻是今兒我在後院兒掃地時,看見秋衫來你們房門前好幾次,不知是要做什麼。”
說完,她便低着頭,抱着兩大包衣裳,腳步輕迅地走了。
柳頻雲扶着門思索片刻,片刻後,她關上房門,向來遲園第一日住的那間屋子走去。
秋衫入府後,雖然每天早上都陪着紀柔遠去釣魚,但紀柔遠似乎并沒有把她提拔成貼身丫鬟的意思。青波館裡的丫鬟都在猜測,或許秋衫是漁家女,擅長捉魚釣魚,因此姑娘釣魚愛帶着她,但因為她不愛說話,又有奇怪的潔癖,所以姑娘又不怎麼喜歡她近身侍候。
柳頻雲這幾日一直跟着綠笛學規矩,在人前的時候不多,但隻要空閑下來,小丫鬟們都愛來同她說話。比起她來,同一天入府的秋衫,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也不為過。
至于說,秋衫偷東西……
柳頻雲順着影壁走到月門前。這裡是丫鬟們住的地方,粗使丫鬟們不能進紀柔遠住的正屋,故此西廂一側都是黑沉沉的,其餘的丫鬟們被張媽媽叫走去收拾——其實據柳頻雲看,收拾衣裳首飾不值得去那麼多人,估計還是叫去訓話的,畢竟主人們會有較長的時間不在園子裡。
柳頻雲走到房門前,忽然不确定秋衫是不是在裡面,猶豫一瞬,房門吱的一聲開了。
秋衫就站在半掩的門後。
“人都在正房。”
眼看門要關上,柳頻雲立刻道:“我是來看你的。”
秋衫退了一步,讓出進屋的空隙,柳頻雲擡步進房,掃視一圈,果然整個屋子隻有秋衫睡得那個被窩還好好的,其他的都被匆忙地推開或者卷成一團。她正莫名感到欣慰,正想開口,秋衫忽道:“不如直接叫人來搜。”
柳頻雲一怔,轉念又明白過來。秋衫前腳走,月牙後腳到,她聽見她們說話,甚至說了什麼,并不奇怪。
面對秋衫冰冷的目光,柳頻雲不覺一笑:“我真是來看你的。你要真是想偷東西,就不會在知道我回來後還過來找我了。我聽月牙說了,就想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所以過來看一看。”
她這樣坦然地說着,秋衫卻移開視線,淡淡道:“我藥膏沒了,綠笛之前說用完了可以去她那裡拿,但你們不在,我不知該不該進去。”
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