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注視着秋衫,後者半垂眼眸,似乎并不在意她如何想,如何說,但她畢竟還隻是個小孩兒,與語氣不符的緊繃肩背暴露出了她真實的想法。
柳頻雲思索片刻,微微一笑:“藥就放在梳妝台上胭脂盒旁,你去拿就是了。我就先走了。”
她緩步向房門走去,夜風清寒,還是快些回自己的房間比較好。路過秋衫時,後者忽然出聲:“我沒有偷東西。”
柳頻雲停下腳步。其實她根本不在乎秋衫做了什麼,也并不認為秋衫當真偷了什麼。但她沒有這樣說。
“好歹月牙來提醒的是我,不是張媽媽。”
“那她也讨厭我,”秋衫低聲道,然後看向她,“我能跟你們去府裡麼?”
柳頻雲奇道:“這會兒去府裡可沒什麼好,不是跟着跪就是跟着哭。”
秋衫卻道:“沒關系。”
柳頻雲越發驚奇,盯住秋衫:“你……”
秋衫有些緊張:“什麼?”
“你不會是紀二爺的私生女吧?”柳頻雲大膽假設。
“……”秋衫怒道,“你怎麼這麼愛胡說?!”
柳頻雲尴尬一笑。沒辦法,她實在是想不通,怎麼會有人主動想去跪的,秋衫平時看着也不怎麼‘上進’啊。
秋衫道:“我是有事想和綠笛說。”
柳頻雲攤手:“府裡隻叫張媽媽跟着去,我做不了主。這事要是急呢,我可以幫你帶話,要是不急,就等我們回來再說吧。”
她話說得漂亮,秋衫猶豫片刻,終究搖頭:“這事不急。”
看來是信不過她。其實柳頻雲完全不介意身邊的人有些小秘密,誰叫她自己就揣着一個大秘密呢。她微笑着拍拍秋衫的肩:“那我就先走了。”
紀柔遠等人在紀府一共住到仲春時節,紀府接連失了大老爺同二老爺,原也用不着分家了,但因沈夫人扶靈回紀家老宅所在的惠州,一來一去折騰得舊病複發,便帶着紀柔遠住回了遲園。
柳頻雲也終于把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比方說今年紀柔遠九歲,按照劇情線來說,柳頻雲還有六年好活;比方說綠笛之前說要走,是因為她父母年後就到了行在,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二老就想快快地将綠笛的婚事辦了。
原本商定的是等紀家二爺一回來,綠笛就去莊子上成婚,但喪事一出,她自然也走不掉了。紀柔遠對此有些内疚,綠笛倒看得很開。
“姑娘打小就由我侍候着,二老爺不在了,我怎麼能立刻就走呢?”
就這樣過了半月平靜日子,沈夫人忽然提起要去城外别院養病。
三夫人原說不在府裡住也罷了,遲園清清靜靜的豈不是很好?沈夫人卻說遲園水多,十分寒涼,大夫說了,也不宜養病。
那大夫是沈家請來的名醫,三夫人同三老爺不便插言。好在沈夫人将紀柔遠留在府裡,倒沒有兄長一死就把寡嫂趕出去的嫌疑了。
谷雨剛過,遲園衆人就開始收拾起沈夫人的行裝,所有人都忙碌得很,除了紀柔遠居住的青波館,一切都井然有序。
屋中靜悄悄的,柳頻雲默不作聲,其他的小丫鬟看着滿面為難的綠笛,也都不作聲。綠笛歎了口氣:“既這樣,那就叫人收拾起來吧。雲兒,你帶人去收拾姑娘屋裡。”
柳頻雲帶着幾個丫鬟進主屋,先疊起衣裳,剛疊沒兩件,紀柔遠怒氣沖沖地走進來了,見狀立刻發脾氣:“不許收拾!”接着瞪柳頻雲:“你是誰的丫頭,我沒吩咐,你倒是忙!”
柳頻雲立刻停手,旁的丫鬟看她神色,也讪讪避到一邊去了。
可惜她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做得不好,看着更像是無所事事,紀柔遠越發生氣,恰好綠笛走進屋來,見狀連忙上來勸解,正一團亂麻時,正房的小硯忽然來了。
“夫人說明兒下午府裡就有馬車來接姑娘,等姑娘收拾好了,夫人再出城。”
柳頻雲原本一直垂着頭裝死,此時不禁擡眸望了眼紀柔遠。紀柔遠在這一瞬流了滿臉的淚,她背對着小硯,輕輕揮了下手,然後對柳頻雲道:“收拾吧。”
這一日輪到柳頻雲守夜,她有些睡不着——這一個月在紀府住得認床了。不過守夜也不需要她睡得多實在,熏籠邊上有些熱,她知道紀柔遠向來睡得沉,就毫不顧忌地在床上翻來覆去。
翻了一會兒,把被子踢開一角,終于覺得涼快了些。就在這時,内室傳來一聲低低地呼喚:“雲兒,你還沒睡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