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以後有難處，可以到惠州來，這顆珠子，就是信物。”

惠州，那不是紀柔遠老家麼？柳頻雲拿着瑪瑙珠子，本要說不必勞煩，轉念一想，還是道了謝。

王大俠要勸的話、要表明的态度，似乎都已經道盡了，因為接下來，他就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楚二公子，你該回去了。紀姑娘，柳姑娘，我給你們開了兩間房，就在隔壁，你們應該去休息了。”

楚瞻一言不發地站起來，紀柔遠道：“我送你。”楚瞻道不必，紀柔遠卻堅持要送，他們一前一後地出去，柳頻雲也跟着站起身，正要告辭，王大俠又放下一個東西：“柳姑娘，這藥你留着敷傷吧。”

柳頻雲拿起藥瓶，其實這些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她也給自己準備了……等等！她的錢，她的藥，全部都還在馬車上！想到這裡，她瞬間臉色煞白，王大俠也注意到了：“怎麼了？”

柳頻雲沉痛歎氣：“我的行李……”

“我從馬車上找到了兩個包袱，都給你放房間裡了，不知是不是。”

柳頻雲大大寬心，這下是真的充滿了感激之情：“多謝！”

王大俠擺手。柳頻雲正要幸福地離開，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退了回去：“王大俠，我能問你件事麼？”

王大俠道：“如果是問誰托我來的，恕我不能相告。”

不說就不說，不就是綠笛嘛，當她心裡沒數麼？柳頻雲朝莫名冷酷的王大俠微笑一下，快樂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門，她本是立刻要去房間裡的，剛要轉身，不知為何，楚睿那毫無表情的臉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忽然就有點擔心紀柔遠這個傻妞了，便輕手輕腳地換了個方向轉彎，順着廊道走出客棧。

紀柔遠正在和楚瞻吵架，準确地說，是她單方面在無理取鬧。

“……那你跟我走，我們去邊關，不要管這些，我們走就是了。”

柳頻雲站在拐角處，心裡一驚。這個建議是她提出來的，但當她真的聽見紀柔遠這樣對楚瞻說時，她心裡竟開始覺得荒謬起來。

但更荒謬的是，楚瞻答應了。

然而紀柔遠卻說：“你就這麼答應了？那鄭伯母呢？楚伯父對你的期望呢？你真的想好了？”

回應是代表痛苦的沉默，最後，楚瞻說：“我想好了。”

“……”紀柔遠搖頭，“二哥，你會後悔的，我們都再好好想想吧。”

紀柔遠轉身往回走，柳頻雲無處躲避，隻好和她面對面撞上。紀柔遠沒有驚訝，隻是責怪：“你怎麼沒回去休息，追出來幹什麼？”

柳頻雲也感覺自己的出現不太光彩，糊裡糊塗跟着紀柔遠沖回房間。

屋裡沒點燈，一片漆黑，紀柔遠淋了些雨，此刻站在黑暗中，似是終于覺得冷了，搓了搓胳膊。柳頻雲注意到，便道：“我去點燈，先換件衣裳吧。”

“不用。”紀柔遠說。

“會着涼的。”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來，”紀柔遠轉身看向她，“雲兒，你離開紀府就是為了繼續服侍我麼？”

柳頻雲臉色微變：“你說什麼？”

紀柔遠道：“那就讓我自己來。”

柳頻雲怔住。紀柔遠沉默着繞過她，走到桌邊解開她的那隻包袱，開始換衣裳。

“今天我怕我跟丢了他們，才執意要追上去，二哥擔心大雨裡我們的馬車出事，也出城來找我，他半路上發覺有人在跟着她，就把人甩掉了。我一個人騎着馬過去，楚大哥的人也就沒懷疑我就是紀柔遠。後來我和二哥碰面，他一說，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回到馬車邊一看，果然車夫不見了，柳頻雲也不見了，他們騎馬回城，剛要闖進客棧問楚睿要人，王大俠就出現了。

紀柔遠道：“雲兒，你說得對，我是該走的。如果今天被捉住的是我，說不定，我還會覺得輕松些。”

柳頻雲道：“你弄錯了兩件事。”

紀柔遠回頭看她：“什麼事？”

“第一件事，我在這裡是因為我自己想在這裡，我遇見什麼事，是因為我自己的選擇，”柳頻雲觀察着紀柔遠的衣襟，“第二件事，你有一件衣裳穿反了。”

紀柔遠一下哭笑不得，她摸摸自己的衣裳，似乎覺得頭疼，又擡頭道：“我真的得走了，我承認，我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柳頻雲道：“那你肯定會被你哥哥捉住。”

“那我就被哥哥捉住。”紀柔遠重複道。

她說：“我現在這樣，隻是在折磨二哥，折磨我自己。其實我也開心過一段時間的，但現在好像沒辦法開心了。”

柳頻雲：“那我……”

“雲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紀柔遠說，“或許你聽了這件事，就不想和我一起走了。”

柳頻雲并不認為她的話有這麼大的力量，紀柔遠卻一廂情願地說了下去：“雲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但當年方燕娘帶你去豐州，并不是因為她半路上撿了你或者買了你，她是受了你娘的托付，要帶着你去南邊投奔親戚，但方燕娘夫妻倆……他們根本不打算踐諾。所以，說不定你在豐州還有親人，甚至說不定，你娘還活着。”

柳頻雲不動聲色：“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

紀柔遠愣了一下，道：“原因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還有個小名，叫作英英，你真的不記得了麼？”①

柳頻雲心下一驚，她沒穿越時，家裡給她取的小名也叫“英英”。她一直默認自己是身穿，隻不過身體莫名其妙變小了，現在看來，難道是魂穿？

她沉默着，紀柔遠立刻誤解了：“你去找你娘吧，讓王大俠帶你回豐州，我同他說，他會答應的。”

“不，”柳頻雲冷冷地拒絕了，“我跟你說過，我不記得了。”

紀柔遠非常不解，甚至有些崩潰：“為什麼……我真的、真的不想莫名其妙地、忽然有哪一天，聽見我害了你的消息……”

柳頻雲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出聲，并不改口。不過，與她這樣冷酷的外表相反，她心裡有些觸動——紀柔遠是真的想讓她走——不管後面還會變成什麼樣子，劇情會不會發生變動，至少現在，她們緊緊地綁在一起了，她現在隻有這一個可信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