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是老樣式,許玫能直接看到自己從鋼筋骨架之中升起,離地越來越遠,她緊張起來,再次不自覺地握緊了Lennart的手。
好在電梯沒行駛多久,到達二樓。
許玫松了口氣。
餐廳位置相當優越,Lennart訂的又是窗邊,是俯瞰巴黎夜景的絕佳位置。
位置上擺了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
服務員拿來菜單,Lennart示意許玫點餐,許玫翻開設計精美的菜單,見上面寫着法語,她完全不會。
許玫有些尴尬,又把菜單遞給Lennart。
“你點吧。”
慌亂之中,她語言系統崩潰,不自覺說出了中文。
這段時間Lennart有在學中文,所以他能聽懂許玫的話。
Lennart笑着接過菜單,一道一道地給許玫翻譯起來,他法語相當流暢,神情自若,有些單詞,許玫連德語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她覺得自己知識匮乏,不自覺地繃緊身體,她記下Lennart的發音并試圖在心底拼寫以及尋找是否學過這個單詞的記憶。
服務員拿走菜單後,桌上氣氛冷卻,Lennart沒再說話,許玫自然是不想和Lennart聊,她将頭側向窗外,遙遙見塞納河畔燈影朦胧,也不說話。
周圍傳來其他人用法語小聲交流聲,鋼琴聲悠揚。
“這人彈得不好。”
許玫忽然聽到Lennart道,她側目,Lennart笑吟吟,示意她看向餐廳中央的鋼琴師。
許玫學的樂器雖然并非鋼琴,但基本的音樂鑒賞力還是有的。
鋼琴師彈得不算差。
許玫想替鋼琴師辯解幾句,話到嘴邊,她看着Lennart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饒是隔着鏡片,仍然能瞧見他綠眸眸色熱烈。
許玫忍不住撇開目光,竟是一句話也沒說。
Lennart擡起下颚,姿态驕矜,道:“我彈得比他好。”
說完,Lennart叫來服務員,跟他說了幾句話,服務員跑去請示老闆,得到答複後,服務員回來,笑着又和Lennart說。
整個過程,許玫一句也沒聽懂,不過,她大概能猜出Lennart是要自己親自去彈。
他果然會彈鋼琴,許玫今天下午猜得不錯。
Lennart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露出冷白的手腕,随即,他起身朝着鋼琴師走去,鋼琴師收到通知,停下動作,給Lennart讓出位置。
整個過程,Lennart的動作優雅而自信,氣質與儀态極佳,如同行走的電影海報。
他的舉動立即引起衆人好奇,許多食客都擡頭望着他。
人群視線中央,Lennart站在琴凳旁,淺笑着,用法語道:“請允許我的私心,我想為我的女朋友演奏一曲。”
說完,Lennart的目光遙遙看向許玫,許玫的視線與她交彙,許玫神色不自然起來,再次側開目光。
周圍人開始鼓掌、起哄,眼帶笑意地看着面前這對“恩愛”的情侶。
有人甚至拿起手機拍攝。
許玫神色繃不住了,開始變得慌張。
Lennart适時開口:“我女朋友害羞,請不要拍她。”
他言辭彬彬有禮,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四周食客們頓時收斂許多。
Lennart滿意地笑了,他又笑着看了一眼許玫,随即,他斂色,将眼鏡摘下,鏡腿交疊折,放在譜架邊,自己則坐在琴凳上。
他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指,放在鋪陳均勻、光滑的黑白鍵上方,垂眸,濃密的睫羽安靜地搭在眼睑上,他沒有絲毫遲疑地按下去,一首輕盈、舒緩的鋼琴曲如流水般娓娓飄進衆人的耳朵。
他彈的是李斯特的琴曲。
Liebestraum S541。
無論是技巧還是情感都比方才的鋼琴師優秀許多,他的确有資格說鋼琴師彈得不好。
Lennart以前曾每日每日地練習鋼琴,從前他在人前彈奏都是别有用心,此次并未例外,差别在于,他在虛情假意之中前所未有地摻雜了自己都未察覺的真心。
許玫和在場衆人一樣望向Lennart,她并不知太多有關Lennart的過往。
燈光下,Lennart高大的身影變得溫柔,如琴聲一樣溫柔,他背脊挺拔,清冷的眉眼低垂,神色放松,如深情款款的貴公子,他的琴聲與英俊面孔具有相得益彰的沖擊力。
饒是許玫既恨且怕Lennart,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他具有令人沉溺的魅力。
他如同夜空下廣袤無垠的大海中的神秘海妖,鋼琴聲則是他的歌聲,許玫是被他引誘的海員。
方才在心裡冥思苦想的單詞頃刻之間被許玫忘得一幹二淨,許玫眼睜睜看着自己走向陷阱,前兩日,Lennart在床笫不知倦的粗暴,熾熱的欲望與此刻他彈奏鋼琴時的溫柔、清拔形成鮮明對比,并一遍遍在她腦海烙印。
他能讓許玫輕易恨他,也能輕松讓許玫再次沉淪。
明知他無情又殘忍,卻再次沉淪。
任是無情也動人。
許玫忽然想起這句話,她頭一次領會到它的含義。
恐懼與迷戀遊走于她的四肢百骸,而她無法擺脫任何一種感受。
這才僅僅剛開始,是一個月的第一天。
一曲完。
人群為Lennart獻上熱烈的掌聲。
在掌聲之中,Lennart看向許玫,兩人視線遙遙相對,這次,許玫沒再躲避,而是愣愣望着Lennart。
于是,Lennart笑意更深。
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