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預一開始還犯嘀咕,沒剝皮的米可以吃嗎?但粥太香,他太餓,便将這問題抛之腦後。
吃的時候,又犯了難。
裴預沒想到江蒙居然連個碗都不帶,江蒙則表示她一個人吃飯,直接鍋裡能解決的事兒,為莫子還要多帶個碗?
另外她一個人吃飯,所以隻帶了一個勺兒,很合理吧?
裴預臉一陣青一陣白。
最終兩個人頭對着頭,直接就着鍋,用一個勺子,輪流盛粥吃。
真是每一步都在踩着他神經跳舞。
勺子不許碰到嘴唇。這是裴預最後的掙紮。
什麼吃相、禮儀……統統扔到爪哇國去。裴預袖子遮在面前,仰起脖子,勺子懸空,把粥倒進嘴裡。覺得自己跟耍雜技的差不多。
他掩嘴咀嚼,滿口是糧食的香氣,盡管粗糙,但熱騰騰的,配上牛肉和野菜,還是十分美味。
兩人腦袋挨着腦袋,裴預一擡眼,就能看見一層熱氣後面,近在咫尺的江蒙的臉。她垂着眼盛粥,短短的豎直的睫毛蓋住一半眼睛,看起來竟有點乖。
濃密的眼睫忽然擡起,那雙濃墨重彩的眼瞳,驟然毫無距離地和他對視。
裴預瞳孔一縮。
江蒙用同樣的姿勢把粥倒進嘴裡,幾乎沒有咀嚼就吞下去,臉上浮起快活的神情。
“你不嚼的嗎?”裴預無法理解。
江蒙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裴預是要細嚼慢咽的,就是吃着吃着,牙齒間忽然“嘎嘣”一聲,他猝不及防:“唔!”
這聲音巨大,對面的江蒙都聽見了,毫不客氣地“噗嗤”一聲笑出聲。
“沙子好嚼不?”
“你這米沒洗幹淨!”
做飯裴預沒有貢獻,飯後自然要刷鍋,這活兒他幹的倒是不錯,洗的比江蒙的臉還幹淨。
收拾好家夥什,江蒙把行李老模樣放到騾子背上,轉身對着站起來跟在她身後的裴預道:“你的侍衛還沒來哈。”
裴預點點頭,面沉如水,恐怕他們已是兇多吉少。
想想也真是孽緣。第一次他的侍衛和刺客同歸于盡,他孤身一人,隻得落到江蒙手裡。這一次他的侍衛又都走散,他又是一個人,落到她手裡。
“那你在這兒再等等他們?”江蒙道,幹咳一聲,“我就先走了。”
裴預準備跟上她的腳步一頓。
他慢慢擡起頭,望着她:“什麼叫,你先走了?”
江蒙撓了撓脖子:“就,我先走啊。”她眼神飄遠,“反正咱倆本來也不是一路。碰到了算是有緣,一塊兒吃個飯也夠了。”
萬萬沒想到,說不願意同行的人,不是他裴預,而是江蒙?
江蒙不想跟他一起走?
裴預拄着樹枝,僵立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嫌棄我?”他不可置信。
“你要把我一個人丢下?”他聲音提高。
他還能說什麼,江蒙,這個女人,方才跟他說了這麼久“人是最重要的”,“什麼都比不上人”。把他說的都動容了。
結果轉頭就要把他一個瘸子丢在這荒郊野嶺?
難道他不是人嗎?!
裴預七竅生煙。
“因為跟你一起走真的麻煩嘛,”江蒙一攤手,坦白了,“你這人墨迹,還愛窮講究,嫌棄這嫌棄那,這不許那不許的……我真是不樂意跟你呆一塊兒。”
“誰又想和你在一起了?”裴預瞪大眼睛。
“對啊,”江蒙來勁了,“你也不自在,我也不自在,那幹嘛還要往一塊兒湊呢?就各走各的呗,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她聲音漸漸弱下去,因為縱然簡單如她,也看得出裴預好像要吃人了。
可怕。
最後江蒙還是妥協,畢竟是荒郊野嶺,裴預腿腳不便,又啥也不會,如果最終沒等來侍衛,就相當于等來閻王爺了。
她的良心過不去。
所以盡管老大不樂意,她還是帶上了裴預。兩人達成一緻:等找到一個落腳點,立馬一拍兩散。
絕不再有任何交集。
裴預騎在騾子上,臉黑的好似鍋底。他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江蒙嫌棄他,可這又怎麼了?他也嫌棄江蒙。世上斷沒有隻許他嫌棄别人,不許别人嫌棄他的道理。
氣江蒙說他的那些話?姓韓的彈劾他時把他罵的豬狗不如,他一笑而過。什麼時候他裴預心胸狹窄到連這點話都聽不得了?
不至于,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什麼可生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