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有喜?”裴預停下了上藥的手,無奈道,“江蒙,你自己聽聽這像話嗎?”
江蒙從外頭風風火火的進來,還沒站住腳,就跟他說出了大事。她一口氣把外頭的奇事說完,這會兒口幹舌燥,抄起桌上的茶水壺往嘴裡倒。
聞言連忙放下壺,抹了把嘴:“沒騙你!我見過女人小産,和廣明的症狀一模一樣!”
她眼睛睜的大大的:“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從來沒見過這種鬼熱鬧。”
“看出來了,眨眨眼吧,不幹嗎。”
“可惜你沒在那兒。”江蒙使勁兒閉了下眼睛,“所有人都驚呆了。你想,那張小姐懷了廣明和尚的孩子,廣明呢,他自己居然也懷了孩子!”
“他也到過女兒國啊。”
裴預揉着腳踝,漫不經心道。
江蒙心說自己出去時就讓太子上藥,怎麼過去這麼久她都回來了,他還在上藥?再低頭一看,那腳踝已經被他揉的皮肉通紅,瘀血不是開了,是開開了。
她趕緊把他手拿開。不由咋舌,本來還擔心太子細皮嫩肉的,會忍不了痛揉不開,沒想到他竟對自己下手這樣狠。
他是感覺不到痛嗎?
裴預:“對了,你何時動身?”
“今日我不走了。”江蒙往椅子上一靠,“有這種好戲,當然得親眼看看怎麼收場。”
事情變得這樣古怪,張員外便趕緊差人去鎮上報官,又讓家丁去請郎中過來。他年邁身弱,這一上午受了這許多刺激,便有些不适,隻得在禅房中休息。
張小姐也不願回府,執意要陪着廣明,沒了張員外發話,也沒人勸得動她,于是張府這一大家子,竟都擠在了寺中。
太平寺登時熱鬧非凡。
江蒙自然是呆不住,出去看熱鬧了,裴預則沒興趣摻和,向寺裡借了紙筆,一個人呆在禅房。
他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雖然身不在朝堂,但他耳目衆多,對朝中之事仍舊了如指掌。豆城時柳煙給了他一大堆折子,他還沒看完,隻得留在路上處理。沒想到遇上走山,那些折子全葬身泥漿,如今也隻好撿些記得的事兒辦。
這些大大小小的事繁瑣雜亂,其實若是單個發生也不至于太棘手,可偏偏又湊在了一起。東萊大災,上了道折子請求赈災,免除徭役。若是置之不理,恐怕引起民亂,可若是真的免了徭役,那麼他們承辦的戰船便無法按時交付,又會贻誤戰事。吏部侍郎被聯合參了一本,說他貪墨巨款,盤剝百姓,緻使民怨沸騰。裴預對這個巨貪早已心生厭惡,但此人手裡握着外藩的絲綢生意,若是免了他,今年好不容易談成的二十萬兩的單子又要打水漂。蘇杭的幾道河堤還要修,正急等着用錢,否則汛期一到洪水泛濫,又不知多少百姓遭殃……
韓一成也是上蹿下跳沒個消停,手腕強硬整垮了一批他的人。半個月前豫州暴亂,刺史因此被罷免抄家,這裡頭沒有韓一成的手筆,裴預是不信的。
裴預垂着眼睛深思,筆尖安靜而迅速地在紙面遊走。九州大事,無數人的命運,便都系于這一撮廉價的、有些秃了的羊毛筆尖,在這一間狹小破舊的禅房裡,柔軟地落定。
等最後一筆寫完,裴預看看窗外,已是暮色沉沉。江蒙還沒有回來,他将那一沓子的紙豎起來理了理,放到油燈上。
字紙一角被火舌舔上,頓時彎曲。
“太子!”門“砰”的被打開,江蒙興沖沖從外頭進來,“郎中到了,看了廣明和尚跟那張小姐,你猜怎麼着?你絕對猜不到!”
裴預慢慢将紙燒幹淨,把灰燼攏進掌中,淡道:“廣明是女子。張小姐沒有身孕?”
江蒙一呆。
“你怎麼知道?”她瞪大眼睛。
郎中來了之後,先是給張小姐号了脈,結果是她并未懷孕。
多半是小姐年少天真,不大曉事,見自己近來沒有胃口,常犯惡心,便捕風捉影,以為自己害了喜。
張員外狠狠松了一口氣,又讓給廣明看。
廣明卻死活不肯讓看,那住持護着徒兒,也一個勁兒阻攔。但架不住衆人勢大,硬是讓郎中号了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廣明竟然确确實實是喜脈,而且已經兩個月了!
一個和尚,竟然有喜,在場人無不駭然。
便有家丁懷疑這廣明不是人,是個妖怪,所以能以男身懷孕。
越說越離譜了,江蒙不信這個邪,她是女人,衆人便推舉她去探探這和尚究竟是男是女。江蒙咽了口唾沫,看着瑟瑟發抖的廣明,心裡直打鼓:這和尚粗眉寬肩,哪兒有一點兒女人的模樣?
但說他是妖怪,她又萬萬不信。她現在不相信任何神神鬼鬼的東西。
到底是好奇心壓倒一切,她走到内室,按住廣明,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