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煙霧緩緩騰升,在黑暗中并不分明。
孫東洋咬着雪茄,一明一暗間,煙草的味道飄散開來。
他身旁站着的人依舊沉默地站着。
孫東洋拿下嘴裡的雪茄,遞給成嚣,玩味地說:“嘗嘗。”
成嚣站着沒有動,推辭說:“東哥,我抽不來這種好東西。”
孫東洋笑了:“這算什麼好東西?”他手肘撞着成嚣堅硬的胸膛,聲音裡有隐隐的不耐煩,“讓你抽你就拿着。”
成嚣沉了眼睛,伸手接過,“謝謝東哥。”
孫東洋歪着頭看着成嚣。
成嚣垂眸看着粗壯的雪茄,茄口一點一點地燃燒,猩紅的亮光明明滅滅。成嚣的臉晦暗不明,他捏着雪茄,放進嘴裡,低着頭緩緩吸了一口。
孫東洋這才滿意地笑了:“這才對嘛。”
他站起來,拍了拍成嚣的肩膀,說:“我就喜歡像你這樣聽話的兄弟。”
成嚣身體紋絲不動,低着頭,“承蒙東哥看得起。”
孫東洋的手頓住,擱在成嚣的肩上,用了勁兒按下去,成嚣歪了半邊肩膀。
孫東洋說:“可是有人偏偏不聽話,要給我搞出事情來,阿成,你說該怎麼辦?”
成嚣側過頭看着孫東洋。
孫東洋收回手,坐回木椅上,拊掌拍了三下,有兩個人從倉庫牆角堆着的輪胎後拖着一個人走出來,他們拖着他的手臂,他的腿擦着地面被拖到孫東洋面前,地上隐約留有一道深黑泛紅的扭曲的痕迹。
人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辨不清臉了。
隻有他身上沾染血迹的花襯衫昭示着他是誰。
成嚣暗自咬緊了牙。
孫東洋偏過頭,眼神示意身後的人,那人拎起一桶冷水,豎直往躺在地上閉着雙眼的人頭上倒。“嘩”地一下,地上的人立馬跟砧闆上的魚一樣,身體瞬間激靈起來,他睜開眼睛,擡眼往上看,匍匐着往前爬,抓住孫東洋的褲腳,抖着聲音說:“東哥,東哥你饒了我吧!東哥——”
孫東洋擡腳用力一踹,嫌惡地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沖成嚣說:“你手下的人,你來處理。”
地上的人仰着臉,青一塊紫一塊的手摸着過來扒住成嚣的鞋,嗓子帶了哭腔:“嚣哥……嚣哥你救我啊……”
成嚣看着地上幾近絕望的人,抿緊嘴角。
“不知道怎麼下手?”孫東洋朝成嚣撇去一眼,陰狠地說,“不聽話的狗,宰了就是。”
淡淡的煙草味中忽然混了一股濃烈的尿騷味。
孫東洋低嗤一聲:“沒出息的東西。”
成嚣看着地上瑟瑟發抖的人,低聲說:“東哥,都是自己人。”
孫東洋舌頭過了一圈口腔,輕蔑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人:“我拿他當自己人,他呢?”
“最近是多事之秋,到處都在嚴打,一堆事煩得我每天每夜都睡不好。你倒好,在酒吧花天酒地也就算了,你他媽玩都玩不自在,惹出這麼一攤事,還在網上火了一把,”孫東洋腳踩在抓着成嚣褲腳緊緊不放的那隻手上,“你要害死我是吧,啊?偉子?”
高偉痛得慘叫一聲,嘴裡本能地機械喊着:“東哥……東哥求你放我一馬……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東哥……”
成嚣剛開口:“東哥——”
孫東洋擡手制止他,成嚣閉上了嘴巴。
孫東洋腳下使勁攆了攆,高偉不敢縮回手,隻能忍着痛慘叫出聲。
孫東洋說:“阿成,本來我今天不想過來的,這麼一條狗,不值得浪費我的時間。”
成嚣沉默了幾秒,低頭應聲:“是。”
孫東洋看着成嚣:“但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對兄弟,你下不了手。”他又擡手輕輕地拍拍成嚣的肩膀,“但你要知道,有的人,你拿他當兄弟,也要看他配不配。”
高偉渾身止不住地發抖,他斷斷續續地說:“是是是……我不配……東哥說的是……我就是條狗!東哥!東哥求你繞了我這條狗命……我再也不惹事了……我再也不敢了……”
孫東洋聽着高偉谄媚的話,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手頓了頓,對成嚣說:“該怎麼辦,交給你來決定。”
成嚣斂起眉,一直緊抿的唇角松開一條縫隙,說:“我明白了。”
孫東洋收回手,坐在木椅上,翹起二郎腿,旁邊會看眼色的人順勢遞來一根雪茄到他嘴邊,替他打火點好。
孫東洋閑适地抽着雪茄,靜待接下來的一出好戲。
高偉的手被踩得僵硬,動彈兩下都變得緩慢,他伏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磕得腦門上都是血也沒有停下,“嚣哥,嚣哥我求你!我給你賣命一輩子!求你幫我跟東哥求個情,我真的隻是喝多了!是那個……是那個臭婊|子招惹我的,不然我不會動手的!嚣哥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求你……”
沉沉煙霧中,空氣裡的尿騷味更重了。
成嚣沉默地摸出了外套裡層口袋裡的一柄小刀。這柄刀比普通的水果刀還要小一點,翻開刀片,閃過一絲銀光,刀尖十分銳利。
孫東洋饒有趣味地看着成嚣,心裡猜測着他會往那條狗身上的哪一塊刺去。
成嚣一步一步走近高偉,高偉吓得往後躲,他搖着頭,嘴裡不停地喊着:“嚣哥……嚣哥求求你饒了我!”
成嚣頓住腳步,看向昏暗中極度恐懼的兄弟,松開握緊拳的手,迅速地一把扼住高偉的喉嚨,高偉發聲變得艱難遲緩,他睜大眼睛,裡面滿是對求生的渴望:“嚣……哥……求……”
成嚣面無表情地收緊手裡的力氣,高偉的眼皮動了動,眼珠控制不住地往上翻,他雙手扳住成嚣的手,卻撼動不了半分。
孫東洋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他身邊的人也都靜靜地看着。
成嚣忽然握緊手中的小刀,猛地向高偉大腿動脈刺去,刀尖沒入肉裡,瞬間血流如注,流了一地。
高偉吓得大叫,張嘴卻喊不出聲音,渾身控制不住地痙攣起來。
成嚣松開手,小刀還插在高偉的大腿上,高偉癱在地上顫抖個不停,腿上的血仍然在汩汩地流。
成嚣面無表情地走回孫東洋的身邊,孫東洋看他一眼,說:“我以為你會直接抹他脖子。”
成嚣皺起眉,張了張嘴,說:“抹脖子太快了,不如這樣折磨人。”
孫東洋哈哈大笑,看這出好戲,終于給心裡看痛快了,擡手說:“行了,把人擡去醫院。”
他身旁兩個人立馬将躺在地上沒有聲響的高偉拖了出去。
孫東洋又擺了擺手,其餘的人也都退出去了,隻剩下了成嚣一人。
晦暗的倉庫裡,煙草的味道散了,尿騷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很是難聞。
成嚣等人都走幹淨了,不動聲色地開口:“東哥有什麼吩咐?”
黑暗中,孫東洋說:“今天的事算是給底下人一個警告,在外頭貿然惹事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成嚣低下頭:“東哥說的是。”
孫東洋看着這個沉默的年輕人,說:“你對兄弟還是下不了狠手,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成嚣不明所以地看着叼着雪茄的孫東洋,孫東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疑惑,卻并不打算解答,說:“這次你對自己的兄弟放了一馬就算了。”
孫東洋抽完最後一口雪茄,話語挾着沉沉煙霧,“把上傳視頻的那個人給我揪出來。”
成嚣手握緊拳,沉默半晌,說:“好。”
“該怎麼做,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