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車停在路口等紅綠燈的間隙,梁晴看着人行道來往經過的人們,說:“我想下班找點事做,每天跑會兒網約車,你該休息就好好休息,不用等我的。”
楊巧珍轉過頭看着梁晴,“什麼?”
梁晴手握着方向盤,聲音低下來,“我想多掙點錢,”紅燈還有二十幾秒,她偏過頭對上楊巧珍的視線,“這樣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楊巧珍愣了愣,脫口而出:“我不覺得辛苦。”
梁晴握緊了手裡的方向盤。
真的不辛苦嗎?
楊巧珍是做家政服務的工作,每天輾轉在不同的業主家裡做保潔,一天下來至少要打掃十幾戶業主家裡的衛生,一周六天連軸轉。
有時候在家裡,楊巧珍的腰稍微彎一下就直不起來,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讓梁晴發覺,其實梁晴都知道,隻是一直不說。
綠燈亮起,梁晴緩緩松開腳下的刹車,說:“我掙夠了錢,你就不用做這個了。”
楊巧珍說:“你才剛畢業,急什麼?錢是慢慢掙的,我又不缺錢花,你别瞎折騰。再說了,你一個女孩,成天大半夜在外面跑,多危險。”
梁晴說:“現在是法治社會,哪有那麼多危險?”
“那我也不放心,你隻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滿意足了。”楊巧珍說。
到了導航引導的終點,梁晴把車停在路邊,楊巧珍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進了小區。梁晴看着她透着堅毅的背影,抿緊了唇,然後發動車子,掉頭往報社的方向開去。
當天下了班,梁晴早早地整理好東西,離開之際吳鋒喊住她:“梁晴,今天走得這麼早?”
梁晴挎上背包,回過頭說:“我還有事。”
吳鋒看着她急迫離開的身影,又看一眼電腦桌面編輯的新聞稿件,搖了搖頭,坐下敲鍵盤。
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梁晴下了決定的事情,一般都說到做到。
梁晴運氣還算不錯,坐在車裡等了沒多久就搶到了一個從市區去機場的大單,雖然路途花了近1個小時的時間,但這單賺到60多塊,抵得上好幾單短程的價錢,她駛離機場的時候又無縫接到了單子,于是開着車圍着這座城市兜來兜去,繞圈子般穿梭在各個或熱鬧或安靜的街道裡。
這一天零零總總算下來,梁晴賺了近300塊。
她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楊巧珍當然還是不同意,每天晚上依舊等她到深夜,可是人的年紀一旦往上走,精力就逐漸走下坡了。一天兩天能熬過去,一個星期人就熬不住了,每每梁晴淩晨回到家,見到的都是楊巧珍半躺在沙發上打瞌睡的狀态。
跑網約車跑了半個月,梁晴把賺到的幾千塊錢交給楊巧珍手上。楊巧珍看着手掌心的紅色紙币,心裡百感交集。她看着梁晴一身灰色的不合身的寬大衣服,心裡莫名的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鈍鈍的難受。
自己的孩子有多倔隻有做母親的才知道。
久而久之,楊巧珍就接受梁晴跑網約車跑到半夜才到家的結果。
梁晴無疑是謹慎的,她跑網約車穿的都是黑灰色系的老土款式衣服,用寬大口罩遮住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臉。隻要她不摘下口罩開口說話,乘客就不會将她跟年輕貌美這個詞挂上鈎。
就這樣,梁晴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準點上班,準點下班的模式。
梁晴一改之前的工作時間讓鄭晗大吃一驚,鄭晗看着梁晴手裡利索整理文稿的動作,忍不住問:“你怎麼啦?”
梁晴将文稿疊在一起,“什麼怎麼了?”
鄭晗很是不解:“你之前不都是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去的嗎?現在突然幡然醒悟啦?”
梁晴手裡的動作停下來,說:“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
鄭晗悄悄對她豎起大拇指,一臉的認同,說:“原來你也不是不懂變通嘛!”
梁晴疑惑地看過去,鄭晗朝吳鋒的工位努了努嘴,說:“他還是每天在報社待到很晚,不過爛尾樓的事早就私下調解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梁晴聽着鄭晗輕飄飄的吐槽沒作聲。
上次從孔戎的辦公室出來後,她知道了每個人的思維和想法存在差異性。同一件事不同人的看法是不一樣的,她感到非常氣憤,但孔戎卻是不屑一顧。
而林柔對事情的處理方法也讓梁晴明白了一個人的本質是難以被改變的。
既然改變不了别人的想法,那就先改變自己的做法。
梁晴現在能做的,想做的是還債。她多跑幾趟車,多掙點錢,就能盡快還上她欠丁雲晖的錢和楊巧珍的情。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鄭晗仍在耳邊叽叽喳喳地說着,梁晴關了電腦,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鄭晗看到她的動作,停下了嘴,果然,梁晴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鄭晗看着梁晴背影,默默感概道:“女人還真是善變啊。”
梁晴上了車就打開了網約車平台的手機界面,一個單子跳了出來,她點下接單,然後開往接人的目的地。
車停在路邊,導航語音提示這條路段有違章拍照,限停3分鐘。梁晴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兩分鐘了,還沒見人上車,她拿起手機,給打車的那位乘客撥了個電話。
沒人接聽。
梁晴又撥了一個,還沒等幾秒,後座的門忽然被打開,濃烈的煙味一瞬間侵入車裡,他口袋裡響着的電話鈴聲從身後傳來,那人率先報了手機号碼後四位,然後一把關上車門。
梁晴挂斷電話,擡眼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然後瞥了一眼手機平台上的乘客信息,默不作聲地握緊了方向盤。
腳下的刹車漸漸往上擡,車子緩速往前開,并入高峰期的車流之中。
後座的男人看着窗外的路況,然後側頭看一眼駕駛座正襟危坐的司機,開口問:“你往哪兒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