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目視前方,平靜地回道:“我按導航給的路線走的。”
她的雙手握着方向盤,背繃得筆直,一眼都沒再看後視鏡。而後視鏡裡的男人從她回答後就一直透過後視鏡盯着她,但也沉默着沒再說話。
反正她戴了能遮住半張臉的口罩,他不一定能認出來。梁晴心裡這樣想着。
可那道沉沉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顯然與她僥幸的想法相悖。
一路無話。
“前方距離300米紅綠燈路口左轉,請注意來往車輛,安全駕駛。”導航的路線語音提醒适時打破了車内寂靜的局面。
梁晴不着痕迹地瞄一眼手機,對接下來的路程距離和時間心裡已經大緻有了數。
身後蓦地傳來一聲響,是金屬質感外殼相互碰撞的聲音。
梁晴趁着等紅燈的間隙擡起眼,仿佛是不經意間才瞥向後視鏡,卻不料剛好對上那雙沉沉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隔着煙霧的後視鏡像是被糊了一層朦胧的霧氣,他一瞬不瞬地沉默注視着她。
僅僅一秒,梁晴迅速瞥開了眼。
靠坐在後座隐在黑暗裡的男人點燃了一支煙,咬在嘴裡,察覺到她的目光後,玩味地看着梁晴的側臉,問:“可以抽煙嗎?”
這幾個字排在一起尚算禮貌的祈使句,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沒那麼客氣了。
況且,他已經先斬後奏點上了煙。
梁晴皺了皺眉,黑色口罩下是面無表情的臉:“你随意。”
好像抽不夠似的,僅僅十幾分鐘的車程,他已經抽了三根煙。梁晴默不作聲地瞄了一眼後視鏡,要不是看到他煙盒裡面一根煙都沒有了,估計他還會繼續抽個沒完。
車裡全是廉價的煙草味道,這股濃烈的味道從後座飄到前座,不知不覺就侵占了車裡的每一處角落。
梁晴忍了一路,終于還是按下了車窗升降鍵,玻璃窗緩緩往下降,窗外不遠處的路人歡笑聲慢慢變得清晰,窗外的風撲面吹過來,梁晴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她略微在心底盤算了一下,距離目的地還有大半的路程。
天際突然一聲轟隆巨響,雨珠跟被打翻的豆子似的噼裡啪啦砸在車窗上,有幾滴彈到梁晴的臉頰,冰冰涼涼的沁人。
夏末的雨說下就下,任性得毫無征兆,梁晴微微愣住。
窗外的幾個路人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弄得措手不及,紛紛擡起手臂擋着雨簾,快速跑到沿街的店鋪屋檐底下躲雨。
梁晴收回目光,悄悄擡眼,捕捉到後視鏡裡成嚣一瞬間微微愣怔的神色。
一場雨,把現在和過去漸漸重疊起來。
這潑天倒下來的大雨像極了他們在雨中對峙的那一天。
那一天,雨下得也是這樣大。
“把窗戶關起來,雨全打進來了。”成嚣說。
梁晴默不作聲地關上車窗,緊閉的車窗隔絕外面亂了拍子的雨聲,隻剩下了悶悶的拍砸聲響。
雨刷器一左一右,交叉搖擺,剛掃過擋風玻璃,緊接着又有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地撲上來。
雨天的黑夜路況不好開,前邊的車很自覺地減慢了速度,緩速前進着,前面一輛接着一輛堵着,梁晴自然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前面找個地兒把我放下。”成嚣看着窗外陰沉的天,料到一時半會這雨是不會停的。
梁晴搭在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問出了今晚和他說的第二句話:“你趕時間嗎?”
“你别管我趕不趕時間,靠邊停車就行。”
梁晴沉默了幾秒,說:“還沒到終點,我不好結算錢。”
成嚣問:“還差多少錢?”
梁晴看了眼手機,說:“全程是36.9塊,現在開了差不多一半的車程。”
“剩下的錢我直接另外給你,就在前面停車。”成嚣像是不想再耽誤時間,說出的話不容置喙。
梁晴嘴唇抿成一條線,不再多說什麼,把車往馬路右邊停靠。
成嚣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紙币,抽了夾在中間一張50面值的錢放在前座的儲物格上,然後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梁晴才側過頭往後看去,車窗玻璃被雨水沖刷幹淨,窗外人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淹沒在雨裡,梁晴低下眼,看到那張皺皺巴巴的錢,看了幾秒,把錢拿起來攥在手裡。
成嚣下車走了幾步肩膀就濕了半邊,他絲毫不在意,腳下步伐邁得大,快速穿過街道,他繞到一條小巷,徑直往裡走去。
小巷子又窄又黑,杵在道路兩邊的路燈壞了大半,光暈照在潮濕地面上參差不齊,使得這條小巷昏昧不明,所以走這條路的人很少,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