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月無聲地笑了,果然酒壯慫人膽。
楊巧珍見到賀彥平跪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看向賀彥平身後的梁晴。梁晴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她看上去很平靜,平靜得像是能接受任何的可能性。
姚明月坐在一旁,笑着催促地說:“巧珍,快給人回個準信啊!”
楊巧珍收回眼,對上賀彥平滿含期待的眼睛,賀彥平沖她微微笑着,拿着鑽戒的手竟也在微微發抖。
楊巧珍思索幾秒,伸出手去,然後合上戒指盒的蓋子,卷起賀彥平的手。賀彥平有點愣怔,他任由楊巧珍将他的手掌合起。
戒指盒關上的時候,發出輕微的一聲響。
賀彥平似乎沒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他嘴邊揚起的笑僵住在臉上。
楊巧珍看着他說:“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賀彥平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酒意早就上了頭,他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腦袋卻有點沉,沉得讓人難受。
梁晴默默地看着這一幕,什麼都沒說。
姚明月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巧珍……你……”
本來今天應該是皆大歡喜的場面啊,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縱使姚明月有太多的疑惑,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楊巧珍将手裡的東西遞給賀彥平,溫聲說:“用這個擦擦臉,會舒服很多。”
賀彥平擡起低垂的頭,看向楊巧珍手裡的濕毛巾,他還維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伸出手時身體下意識地往一邊歪倒,楊巧珍快速扶住他的手臂,賀彥平借着楊巧珍的力氣站直身體,接過她手裡的毛巾時,低着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回到餐桌上,大家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桌上沒怎麼動過的菜都已經慢慢冷掉,油星泛在菌菇湯的表層,凝成一粒一粒的圓珠。
殘羹冷炙,大家仿佛都沒什麼胃口了。
一頓飯結束後,圓桌中央拆了一半的蛋糕仍然擺在那裡,無人問津。
梁晴開車把楊巧珍和賀彥平送到小區樓下,就掉了個頭離開了。
賀彥平的酒勁緩了一陣後,人清醒了不少,他拉住要走進小區大門的楊巧珍,問:“為什麼?”
他還在困惑糾結剛才被拒絕的結果。
明媚的陽光照在楊巧珍的臉上,她垂下的眼睫蓋住了眼裡的情緒,“我們都不年輕了,早就沒了一時沖動的資格。”
賀彥平着急地為自己辯解:“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是……我是真的想照顧你……還有小晴。”
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很亮,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其實還有一句話賀彥平沒說出來,他覺得,她們是需要被照顧的。哪怕這麼多年她們都在沒有人的庇護下這麼熬過來了。
楊巧珍看着他額頭冒出來的汗珠,平靜地說:“小晴雖然已經長大了,很多事她不會直接說出口,但我知道,她不願意的。”
賀彥平下意識地說:“那你的病……”
“我沒什麼事!”楊巧珍極快地打斷他的話:“吃點藥就好了。”
楊巧珍緩了緩臉色,才叮囑賀彥平:“别告訴梁晴。”
賀彥平點點頭,說:“我知道的。”
梁晴接了幾個單子,把人送到目的地後,她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開着車,将車停在一邊時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把車開到了成嚣的家樓下。
昨天下了一場大雨,今天是個大晴天。
梁晴搖下車窗,遙遙地看向車外後視鏡裡那條小巷。
小巷很窄,因為房屋和房屋之間離得很近,陽光從上面往下照在小巷的地面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是油畫裡的一幅割裂畫面。
梁晴拿出一支煙,點上火,卻沒抽,她嗅着煙草的味道,像是想到了什麼,才将煙咬在嘴裡。
一根煙抽完,梁晴拿起手機,從通話記錄裡翻号碼,輕輕往上一滑,手指頓在一個号碼上方,停了一會兒,才按下去,長按幾秒,彈出一個界面。
梁晴點到第三個新建聯系人那一欄,輸入“紅塔山”三個字,就存好了号碼。
搭在窗邊的手臂被陽光曬得發燙,梁晴收回手,關上車窗。
她坐在駕駛座上,想把手機放回中央扶手箱去,卻不小心點到了“紅塔山”,幾乎是一瞬間,電話就撥了出去。
車裡很靜,靜到梁晴能聽見自己胸腔裡的心跳聲。
電話“嘟——嘟——”了幾聲,然後,那頭傳來一聲略顯疲倦的嗓音:“喂?”
梁晴看着手裡的手機。
“說話!”電話那頭的男聲加重了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梁晴清了清喉嚨,才開口說:“是我……”
電話裡靜了一瞬,那頭傳來的男聲更低沉了些,他問:“怎麼了?”
梁晴的眼睛左右來回瞄着,忽然一亮,她像是找到了理由般,說:“你的衣服還在我這裡,現在我剛好有時間,想還給你。”
沉默了幾秒,他說:“不用了,我不要了。”
梁晴聽到這話心裡不由得一沉,她還沒反應過來,話就已經着急地說出了口:“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