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光照在楊佳佳的臉上,她的皮膚看上去光潔柔嫩,一點瑕疵都沒有。
楊佳佳說:“其實我到了國外才發現,我所在意的,根本不值一提。也許是國外的思想相對來說比較open吧,他們對于性沒有那麼多的限制。”
“那時候我年紀小,遇到事情容易鑽牛角尖,好像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一下天完全就塌了,甚至連活都不想活了。”
楊佳佳恍惚地笑了一下,“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
梁晴的眼睛也變得恍惚起來。
那時候的楊佳佳哭幹了所有的眼淚,躺在病床上泣不成聲,五官痛苦地皺扭在一團。
而梁晴在聽到“替死鬼”三個字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停住,腳下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梁晴扯了扯發幹的嘴唇,提議說:“報警吧。”
她的聲音像是被鐵砂磨過,異常沙啞。
楊佳佳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瞬停了哭泣,她緊緊盯着梁晴,一字一頓地問:“你想毀了我嗎?”
梁晴深深地看着面色慘白的楊佳佳,“你不想抓到兇手嗎?”
“抓到人又怎麼樣?”楊佳佳忽然拔高了聲音,身體搖晃的幅度牽扯到吊瓶,瓶裡滴液的速度加速起來。“就算抓到兇手,我的貞潔還會重新回來嗎?這件事就能真正翻篇當作不存在了嗎?你想讓我一輩子過着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嗎?一個女高中生被強|奸,你以為這是什麼很光彩的事嗎?你以為這值得大肆宣揚嗎?還是你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
楊佳佳用手指向梁晴,把所有的憤怒和怨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梁晴靜靜站在一旁,等她發洩完,說:“可那不是你的錯。”
“那就是你的錯!”楊佳佳控制不住地大喊道。
一滴淚從她眼角流出,楊佳佳的面目徹底猙獰起來,“不是我的錯,可是為什麼要我來承擔這一切?不是我的錯,我卻這麼痛不欲生;不是我的錯,爸媽見到我的那一刻頭就再也沒擡起來過。你說說,不是我的錯,那究竟是誰的錯?誰把我逼成了這個鬼樣子?!”
梁晴沒法回答她。
楊佳佳喘着氣,淚眼朦胧地看着面前安然無恙的人。心裡怎麼能不恨呢?可是她該恨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麼。
楊佳佳晃了晃用紗布包裹着的細瘦手腕,“我試過的。”
梁晴一下就聽懂了。
“他們以為收走了所有的剪刀我就沒辦法了,其實我試過的。
“我卻做不到,我想死,但是我又不敢。我以為是我怕死,其實我……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你告訴我,你總是那麼聰明,你告訴我吧,我以後該怎麼活?我該怎麼活啊?”
水杯輕輕磕到茶幾上,碰出清脆的響聲。
梁晴瞬間回了神。
杯裡的清水微微搖曳出小小的漣漪。
楊佳佳咽下喉嚨裡的水,“那時候我怪過很多,造化弄人的命運,嚴苛的父母,任性的自己,甚至還有你。”
聽到這話,梁晴的眼睛從桌上那半杯清水移到楊佳佳身上。
高貴優雅的女人端坐在沙發上,依舊翹着二郎腿,也許是腿麻的緣故,她交換雙腿,又重新疊在一起,一隻手自然的搭在上面那條腿的膝蓋上。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在水晶燈的照耀下,閃着不帶油潤的亮澤感,看着柔順異常,兩條細眉下的眼睛妝容化得很精緻,睫毛根根分明,服帖地粘在眼皮底下,好看的唇形被點上顔色稍清淡的口紅,淡得恰到好處,既提升了整體的面部氣色,又不會搶了旗袍裙的純麗。
真正是人比花嬌,豔而不俗。
“可是怪罪有什麼用?”楊佳佳停頓了一下,“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味地怪這怪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梁晴靜靜地看着楊佳佳。
楊佳佳說:“那個時候怎麼都想不通,現在我卻明白了。”
梁晴問:“明白什麼?”
楊佳佳淡淡地彎起唇:“明白了隻要我不在乎,外界的任何人或者事都傷害不到我。”
既無懼怕,又何來憂患。
梁晴靜了片刻,說:“你變了很多。”
“是人都會變,無非就是好壞兩種結果,”楊佳佳看着眼前的梁晴,“你也變了,不是麼?”
梁晴微微愣住,良久點點頭,“是。”
時間能消磨一個人的意志,卻也能鍛造一個人的靈魂。
窗外的夜色很靜,不知不覺更深了幾分。
梁晴忽然站起身,“我該回去了。”
楊佳佳面色如常地淡淡點頭。
梁晴往大門走去,手搭在門把上,剛要往下按,身後傳來楊佳佳的聲音。
“等等。”
梁晴抓着門把的手一緊,轉過身,看到楊佳佳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楊佳佳伸手遞來兩張薄薄的紙片。
“這是多出來的兩張票,反正我也沒地兒扔,既然你剛好來了,就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