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平靜。
手機在衣服口袋裡一直震動個不停,兩人在聽到聲響的時候都各自僵了僵。
成嚣率先收回手,梁晴偏頭别過臉,把眼角的淚水蹭掉,才摸向口袋,拿出手機,隔着還有些朦胧的淚眼辨清來電人,定睛看了幾秒,然後接起電話。
梁晴把手機放在耳邊,清了清嗓子,開口喊道:“媽……”
楊巧珍在電話那頭問:“小晴,你昨晚到哪兒去了?怎麼沒回家啊?”
梁晴擡起眼,恰好對上了成嚣的目光,相互對視的眼睛裡映出彼此的面容。
梁晴移開視線,神色不太自然地扯了個謊話:“昨晚的雨下得太大了,我剛好和同事在一起,就在他家避雨了。”
楊巧珍又問:“你那同事男的還是女的啊?”
梁晴的眼睛又移回來,正好對上成嚣的視線。成嚣一直注視着她,梁晴看着他的眼睛,對着電話說:“女的。”
楊巧珍聽出了一絲不對勁,追問道:“你聲音怎麼了?聽着這麼啞?”
梁晴用另一隻手抹了抹眼睛,裝作很自然的語氣:“估計是昨天淋到雨了吧,不過還好,我沒有哪裡不舒服。”
楊巧珍聽到這話,沉默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在電話裡數落道:“你說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總是不長記性的?你忘了你上次淋雨過了十天半個月才好的是吧?這次又淋雨?嗓子不想要了?要是我不——”
話說一半,她忽然停住了話頭。
楊巧珍沒了聲音,兩頭都安靜下來,隻剩下電話裡滋滋而過的細小電流聲。
梁晴聽完母親的唠叨,放軟了聲音,說:“我真沒多大事,上次那隻是個意外……”
說到這個,她又悄悄擡眼瞄了眼成嚣,他不知何時已經起身,走到了窗邊,他背對着她,面向窗外。
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鍍了一層金光,也讓他的背影蒙上一層陰影。
一面向陽,一面背陰。
如此矛盾,卻又莫名統一。
過了一個夜晚,在這個普通而又清淨的清晨,梁晴對他有了新的一層認識。
成嚣好像從不在乎别人怎麼看他,就算被人誤會,受人唾罵,他也不會,或者說他不屑去和人辯解,解釋。
是覺得浪費時間麼?
這個世界的好與壞,真或假,善跟惡,在他的眼裡似乎也并不重要。
梁晴看着成嚣寬闊的背影,默默地想,那什麼對他來說才是重要的呢?
電話裡楊巧珍連喊了她好幾聲:“小晴?小晴?”
視線裡那道逆着光的背影正要轉回身,梁晴别開眼,回過神來,她對着手機問道:“怎麼了?”
楊巧珍反問道:“我剛跟你說的話,你聽清了沒有?”
成嚣已經轉過身來,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梁晴垂着眼皮,呐呐地低聲回了一句:“什麼?”
楊巧珍在電話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交待說:“今天你下班早點回家,等你回家我再跟你說吧。”
梁晴應聲:“好。”
梁晴等楊巧珍把電話挂了,才坐直身體,掀開被子,腳踩在地上,她才擡起頭,餘光裡瞄到成嚣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梁晴手裡的動作停下來,她忍不住偏頭問道,“你看我幹什麼?”
成嚣嗤笑一聲,然後慢悠悠地偏過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梁晴撇撇嘴,他果然和她猜的一樣,一遇到不想答的題就跟個悶葫蘆一樣不說話了。
梁晴伸長脖子,左右探頭看了幾眼,還是沒找到,無奈之下不得不看向他:“我的鞋子呢?”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天有沒有脫鞋,又把鞋脫到哪裡去了。
她是什麼時候,怎麼躺到他的床上睡覺的,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也沒喝酒啊,怎麼就跟斷片了似的。
梁晴正感到納悶,擡眼的瞬間瞥到成嚣回眼望過來,那站姿,那神态,活脫脫一副“跟我有關系嗎”的無賴模樣。
梁晴一時有些無言。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視着。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從窗外打着明晃晃的光進來,浮在空氣裡的微末灰塵被染上金色,像是輕盈的淡淡金粉,飄來浮去,糾纏在二人之間。
過了幾分鐘,還是成嚣先敗下陣來,他移開目光,轉身去給她找鞋。
梁晴坐在窗邊,少了成嚣這堵人形牆的阻擋,她一瞬間被那抹明亮的光晃得眯起眼睛,梁晴擡起手臂擋住刺眼的陽光,再睜開眼,自己的鞋子就被丢在了眼前。
幹淨的白色帆布鞋面和有序纏繞的鞋帶上都沾着幾點不小的泥印子,那是昨天在雨裡踩進水坑裡的染到的,鞋幫上也都沾着很髒的灰色印迹。
一雙被刷得幹淨的白鞋,因為一場雨,過了一淌水,就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