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草木繁茂,地勢艱險,夜裡難以看清,回來得晚了些,公子見諒。”
趙先生肅立回話,甯勖沉默着,手上把玩着一支通體碧綠的玉钗。在他面前的案幾上,還擺着零碎的荷囊等閨閣小娘子随身之物。
“馬車挂在了山腰的樹上,車上有郗氏徽記。看情形,應當是拉車之馬缰繩被斬斷,馬受驚逃走,車掉下了懸崖。算着時辰,前兩日郗道岷一行,恰好經過平江城。隻這輛馬車裡可否有人,是何人,在下就不甚清楚了。”
“是郗七娘。”甯勖肯定地道。
趙先生愣住,接過甯勖遞來的玉钗,拿在眼前仔細觀看。
甯勖道:“钗尾的芙蓉徽記,來自弘農楊氏,郗七娘的母親姓楊。”
弘農楊氏曾經是世家大族,經曆朝代更疊,如今早已沒落。
趙先生神色為難,說話舌頭都打結:“那......公子可是斷定,所救之人便是郗七娘?”
“郗氏僞善,見利忘義,道貌岸然。她深肖其父,狡詐,郗氏一門皆無恥之徒。”
甯勖神色冰冷,道:“我端看她打着什麼心思,放她出去,派人看着。”
趙先生拱手領命,道:“公子打算何時離開平江城?”
甯勖唔了聲,道:“再過十餘日,行山便能到平江城,我們繼續攻打廣陵城。”
趙先生不禁笑了起來,道:“行山在庶務上很是擅長,将平江城交予他,公子便能放心了。”
從屋中出來,趙先生喚人吩咐了幾句,親自朝郗瑛所住的院子走去。
值守的漢子見他過來,長舒了口氣,道:“趙先生,裡面先前在砸門,砸了一會沒動靜,又喊着要吃食。小的沒得吩咐,未曾理會。”
趙先生聽了下,現在倒沒了動靜,他示意漢子開鎖,打開了門。
眼前空無一人,趙先生頓了下,顧不得走回廊了,忙撩起衣袍徑直穿過庭院來到正屋前。
正屋門半開着,趙先生先咳了聲,揚聲道:“人呢?”
郗瑛先前見又被關了,她叫了會沒人搭理,想到挨餓的滋味,現在院子連水都沒了。
現在她們就是砧闆上的魚肉,實力差距太過懸殊,任何的計謀都不堪一擊。
郗瑛生無可戀,與紅福回了屋,在卧房外間的榻上躺着,省些力氣口水。
半夢半醒間,郗瑛聽到趙先生的聲音,還以為聽錯了。紅福一夜沒睡,此時睡得沉沉,她也茫然睜開眼,嘟囔道:“有人來給我們開門了?”
郗瑛跳下榻,汲拉上鞋子奔到正屋,趙先生聽到動靜朝她看來,長發亂飛形容邋遢,一時眼神很是複雜。
“趙恩公!”郗瑛驚喜萬分喊了聲,“趙恩公親自來給我們開門,實在是太客氣了,多謝趙恩公。”
紅福懵裡懵懂跟到了門邊,郗瑛又朝她道:“紅福,快,快,收拾好我們走,趙恩公忙得很,别耽誤了趙恩公的事。”
紅福哦了聲,轉身奔回去,緊緊抱着她的粗布包袱皮走了出來:“阿先我拿好了,我們走吧。”
趙先生從頭到尾都沒能插進去話,他見郗瑛與紅福已經走了出門,說道:“外面不太平,兩位要到何處,我派人送你們一程。”
郗瑛腳步微頓,轉身躬腰道謝:“不用麻煩趙先生了,離得不遠,走一會就到了,我們自己回去就是。”
趙先生哦了聲,沒再多言,示意守衛讓她們離開。
郗瑛與紅福走出角門,門在身後關上了。她沒有回頭,悶頭往前走了一段路,無人跟來,她的腳步方放緩下來。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巷子裡與昨夜不同,四下無人,從院牆上斜伸出來的枝丫,随風晃動,送來陣陣桂花的濃香。
紅福左右看了看,怯生生道:“阿先,我們去何處?”
郗瑛深吸一口氣,繼續朝巷子外走去,道:“走出這條巷子,外面就是廣闊的天地。”
紅福哦了聲,亦步亦趨跟在了郗瑛身後。走出巷子口,外面又是條同樣安靜的巷子。高牆綠樹,安靜得隻有風聲,以及她們的腳步聲。
郗瑛左看右瞧,繼續沿着巷子走,不知走了多久,她們都沒遇到人,好似身在了鬼城,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
“阿先,你怕不怕?”紅福聲音發顫,帶着哭腔道:“我們可是死了,遇到的人,趙恩公他們都是鬼?”
“閉嘴。都是鬼,鬼怕鬼啊?”郗瑛道。
氣勢她心底也沒底,悶頭亂走,出了巷子口,眼前的景象終于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