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辛野嘴角似乎牽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然後她的眼角……亮閃閃的，那是淚光嗎？

長夜沒怎麼見過辛野哭，印象中唯一一次，發生在異世界預知的那個未來裡，在他的劍下，在她瀕死之際……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長夜的腦中出現了辛野從萬丈高空下墜的畫面。因為她站的太高，顯得她下墜的時間似乎很久很久，她像是片羽毛正脆弱的凋零。

這是她在未來夢境中死前的樣子……

長夜的心跳急速飙升。

辛野剛才，是不是也流淚了？

長夜跌跌撞撞地向辛野的方向跑過去，他還有許多話還來得及跟她說呢，比如，他能夠懂她；又比如，被野獸折磨緻死，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

＊

辛野就站在陽台的邊緣，她沒有絲毫猶豫的向後仰，身軀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就像是在未來夢境中，長夜将一捧泥沙化作利刃刺向她的那一瞬間時，她的模樣。

就快要來不及了。

……

辛野向後躍的瞬間，失重感包圍了她，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她從前從未體驗過。但在她變成一隻怪物之後，卻一直在反複體悟。

在下墜的過程中，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天空的全貌。

沒想到，竟然是晴天。

她回想末世的天空總是不放晴的，或是烏雲密布，或是漫天迷霧。從前作為旭日指揮官的時候，她總想着要守住這片天，等着撥開雲霧見天日的日子。

她又開始慶幸，幸好在這一刻，天氣終于是晴天。

按理說，自願接受死亡的人，臨死前應該都很平和，或許在這一刻，她應該平靜的閉上眼睛，可辛野卻做不到

她非但沒有安詳的閉上眼睛，還倔強的睜着眼睛，眨也不眨，于是她眼前的天空逐漸籠上迷霧——因為她的眼眶中盛滿了濕潤的淚光，星星點點。

下墜的時候直視太陽，總是太過刺眼，直到一個陰影突然的出現蓋過了太陽的光芒，如天降一般将她緊緊圍住。

那種讓她心慌的失重感，随着這道陰影的出現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實的臂彎和一張面若冰霜的臉。

辛野是從城堡的高層向下跳的，距離地面還有一些高度。

長夜一手抓在窗沿，一手緊緊攬住辛野的腰，兩人幾乎是懸挂在窗外。

辛野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感。敏銳的她，隻感受到自己腰際那雙一直在顫抖的手臂，出賣了他故作鎮定的神色。

除此之外……

辛野記得自己跳下的時候，他還站在門口，常理講應該是來不及接住她的。

辛野皺起眉頭，不解的擡眼看向面前的人。

因為長夜精神的高度緊繃，他沒有留意到自己使得力氣有多大，緻使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呼吸相互纏繞，心跳頻率共享……

離得太近了，近到辛野一擡頭，就撞進了長夜的眼裡。于是辛野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睛是淺黃色的，流光溢彩，好似一顆剔透的琥珀，明明是借了太陽的光，卻仿佛它本身就會發光一般。

人們習慣想象神聖的事物是金色的，令人費解，憑何不能是天空的藍色、或是自然造物的綠色？

今日辛野算是明白了。

看到長夜琥珀色的眼眸，自然而然會感覺到神聖，就像見到光芒普照大地，就讓人覺得希望将要降臨。

不是金色代言了神聖，而是金色的事物就是神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