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手鮮血的年輕女人出現在了劍春面前,白無戊的頭頂還有着滋滋冒煙的血迹。
“傀也,半人半鬼,人性與鬼性結合,也算得上鬼。不過,若他不融合那隻傀,我沒把握殺他,對不住。”
劍春擡眼看着眼前的這人,上衣不合身,袖子太短,露出了半個胳膊,褲子又太長,兩條麻繩紮住了腿腳。
劍春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笑了:“我?我叫應黎。”
劍春又問:“為什麼救我?”
女人“唔”了一聲:“你不是在害怕嗎?”
劍春指了指已經沒氣的白無戊:“他才是你的同類。”
女人漫不經心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他不算。”
劍春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跟你走。”
女人又笑了:“喔?那你會蓋房子和做飯嗎?”
千百年來隻被要求除鬼的傀在那記憶裡搜尋了片刻,遲疑的說道:“我會盡力的。”
從此之後,應黎便是她心中唯一的親人。
也是因為應黎,劍春成了世上唯一一個有了心的傀,即使那顆心,是一顆用豬泡裝滿了血的心——
豬泡的兩端紮的死死的,封了幾層,上面還用朱砂混金沙調配的顔料所畫的小型陣法封着。
劍春問:“這是什麼?”
手上沒止血,忙着纏繃帶的女人道:“你是傀,這是心,從此之後,沒人能再控制你。”
劍春握着那顆滑稽的心,第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應黎隻以為她嫌醜:“别看它制作粗糙,你隻要放進去,它就融合進你的身體了。喔,雖然是我的血,但我處理稀釋過之後,它就隻有驅邪斷咒的功用,确實有可能有副作用,你要是害怕……”
傀淡定的在自己心口挖了個洞,把豬泡放了進去,不存在的溫暖的感覺流向她那并非真實的四肢。
我好像變成人了,傀這樣想道。
以傀起家的白家,從不把傀當做與人相似的東西,即使做的最完美的傀,與人是沒有區别的。
他們提前在禦伽木上進行雕刻出模樣,引鬼上木頭,以秘法洗去鬼的記憶,再融合白家上下的人血,就制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傀。
也是一個又一個的替死鬼。
她不是替死鬼,她是劍春,她想。
"有蛇!"
甯歡歡的驚呼聲将劍春從回憶中驚醒,一條小黑蛇飛快地爬上應黎的腿,刺溜往上竄着,而生性害怕蛇的甯歡歡見狀,趕緊拿起一旁的竹扇往應黎身上拍去。
小黑蛇的速度更快了,竹扇隻拍到了應黎的手臂,應黎浮誇地‘嘶’了一聲,在甯歡歡慌忙來看應黎手臂的時候,應黎瞬時拉住了她的手,咳了一聲。
“富貴,别鬧啊。”
應黎另一隻手警告地指着小黑蛇。
小黑蛇的頭揚了一下,随即又落回去,蔫哒哒地仿佛死蛇一具。
甯歡歡的表情不太好看,仿佛是被蛇吓壞了,她揉了揉眼睛,三個人誰也沒有主動說話,陷入了一片沉默。
大約過了五分鐘,甯歡歡忽然問:“黎姐,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剛才那個人。”
應黎本來陷入沉思中,被甯歡歡打斷了思路,她‘嗯?’了一聲:“楚晤?”
甯歡歡點頭。
應黎:“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但我不認識他,他卻似乎認識我。”
甯歡歡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黎姐,我可能要給你帶來麻煩了。”
應黎和劍春對視一眼,不知道她為何這樣說。
甯歡歡:“我撒謊了,在五年前遇到黎姐的時候。”
應黎:“你能說什麼謊。”
相比于應黎聽到這句話的松弛,劍春卻明顯防備了些許。
甯歡歡顯然知道自己選擇這樣說,就必然會得到負面的反饋,對于劍春明顯的動作并沒有什麼意見。
“我是霍家人。”
甯歡歡這句話一說,應黎滿眼迷茫,劍春卻很有了解:“原來如此。”
她們兩個人各說了一句話,卻仿佛生了什麼默契。
劍春的神情卻明顯放松了下來,拉着應黎坐在了椅子上,也示意甯歡歡坐下,仿佛在聊家常:“那就怪不得,我在之前就好奇過,明明應黎隐藏一些異常的手段顯得格外拙劣,你卻從來沒有生出來過好奇心,仿佛真的神經粗糙。但顯然,你在平時的生活方面細節,都顯示你是一個細心的人。”
或許是劍春的反應顯得她額外放松,又或許是其她兩個人沒有露出什麼明顯的震驚,甯歡歡也放松了許多。
“是,既然春姨是白家的,那就應該會有所了解,我們家裡——”
甯歡歡仿佛想到了什麼惡心的事情,咽了咽口水:“出了一個老不死。”
她說完這三個字渾身一抖,面色發白。
應黎意外地揚了下眉毛,甯歡歡這才意識到似乎誤傷了她,結巴了一下:“黎……姐,不是在說你,而是我跑出來前,他,已經快老成爛泥了,他隻是不死而已。”
“隻是不老?”
應黎的腦中閃過幾種可能,最後卻又回到了那三個字身上——
長生簿。
應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到處都是‘長生簿’的蹤迹,讓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