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黎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目光終于放在了神像上,走近神像,将手放在了神像的前爪上,‘轟隆’一聲,麒麟神像翻轉下去,上來了一尊人形的神像,這神像并不完美,上面有許多難看的紋路,卻唯有頭發絲和臉完美地還原了那個回憶裡的麒麟大人——
來自于女皇親手篆刻,世上唯一沒有被打砸掉的、唯一的神像。
在那個神明衆多的時代,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
“不可直視神像、不可對神明心存不敬、不可直呼神明名諱。”
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神明無處不在,當你做出上面的行為的時候,神明就能看到你。”
應黎斂下眼眸,嘴唇動了兩下,仿佛想要說什麼,但她知道自己帶不走眼前的神像,這隻是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與她高度相關的境:“我走了。”
後來,她不是沒叫過‘玅吾’這個名字。
在作為神明相逢的後來,她一遍又一遍,将言語隐藏在滿目笑意之後,一聲又一聲地喚他的名字,抛棄那些作為帝王時學來的虛僞、權謀、狠心,仿佛自己從始至終都是玅吾眼中那個給他遞上髒兮兮的饅頭的那個孩子。
後來和玅吾也能并肩聊天,笑意纏綿的神明時光——
應黎總是想起那個命人在宮中修建一座比她寝殿還要大的神廟時候的場景,她大馬金刀地坐在皇帝轎冕上,身邊都是帶刀的女侍,天熱得很,卻忽然有一陣風與自己擦肩而過。
應黎側眼看去,隻看見一片青色的衣角。
她不管不顧地從轎冕上一躍而下,鞋子也顧不上穿,踩在在那個年代有些難以處理幹淨的碎石地面上,每走一步,就有一個石子紮進腳裡,女侍反應過來,拿着鞋子追上來的時候,應黎的腳面早已經血肉模糊,也隻留下了一個背影。
應黎不停地追着那個背影,卻總是慢他一步。
“麒麟大人!”
背影毫不停留。
應黎氣喘籲籲,一時間心中委屈萬分:“麒麟......大人!”
背影終于停留了一瞬,很快就在空中隐去,應黎親眼看着神明下凡看了自己一眼,卻又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樣子,那天紮進應黎腳中的碎石有五十六顆,女侍幫應黎處理腳面的時候連大氣也不敢出。
應黎卻讓人拿來了會讓傷口腐爛的藥,做了厚厚的襪子,照舊穿着鞋去上朝,一直到每一個傷口都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她也終于記住了這種痛覺,反複告誡自己:“不要對神明心存不敬。”
應黎年少的時候、那時候話很多,問過關于神明的一些事情,問神明是否也有自己這樣的憂愁,卻在玅吾那裡得到了“聖神忘情”這四個字的一筆帶過。
也就是說,作為天神,對從一睜眼就是神明的麒麟而言,永遠不會有凡人類似于寄托情感、這樣深的感情。
很早之前,很晚之後,應黎明白了——
至少在天神針對人神和鬼神的屠殺中,不出面,或許已經是作為天神立場的麒麟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回憶到了這裡,應黎已經知道為什麼境中的每個人都有一顆紅痣了——
因為作為女皇的應黎本人,得知麒麟大人的信徒寥寥可數的時候,大言不慚地說要讓整個黎國的人都信奉麒麟,于是在國内大肆宣揚自己就是因為信奉了麒麟,避免了自己走上了一條偏得離譜的道路,才能從一個可憐的小乞丐、變成一國女皇。
一開始隻是有少數的人相信,但在應黎的刻意吩咐下,但凡有一些好事發生,應黎就會說這是因為信奉麒麟大人的緣故,逐漸地,沒有信奉麒麟的人反而成了少數,許是害怕和周邊人太過區分,剩下的人也慢慢擁有了一顆紅痣。
演變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沒有紅痣不是黎國人”的程度。
一些沒有被清理的小部落,但其實是對立方的,也會因此信奉麒麟,企圖混入黎國。
瑞獸麒麟、麒麟自嘲的天庭寵物神的地位、在統一了九州大地的黎國都開始主動信仰的情況下,在那一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而應黎在複蘇之後,血液中帶有驅邪避靈的作用,是因為自己現在既不是神、也不是人,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有了麒麟信徒才有的能力,卻并沒有紅痣,而她身負長生簿的屬性,使得血液的力量更是得到了強化。
但這個境的背景中,所有人都信奉了麒麟。
用麒麟信徒的能力、怎麼可能解決得掉境中的“麒麟信徒”。
這個境,或許除了恢複自己的記憶、幫富貴找到魂體,并沒有别的作用,真得得知了自己與麒麟的關系,應黎又覺得沒有意思,原本還擔憂自己是不是欠下了什麼情債。
現在看來,隻是自己單方面地求而不得,對麒麟并沒有什麼影響,以她對麒麟的了解,從一開始邊南的相逢,或許都隻是出于對自己這個曾經最忠誠信徒的照顧。
隻是恩怨已經在許多年以前,十年的記憶都能夠覆蓋掉之前的記憶,有時候三天前的事情,應黎也會需要甯歡歡和劍春的提醒,那些所謂地讓人在意的事情,或許都沒有那麼值得讓人在意。
“應三妹?”
應黎被門外的叫聲打斷了思考,整理了一下新的心情:“來啦。”
如一陣風歡快地打開了木門,應黎的表情笑意盈盈:“大哥,我在這兒呢。”
幾個大哥就剩下了兩個大哥,一個大哥說:“我叫大柱,他叫王剛,你們就叫哥就行,其實咱們黎國這幾年招的女兵都少,一是因為呢,這個國家人太少了,女皇都有放出消息來說,如果女子有願意,可以多生,多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有田地可分。你們幾個看,這待遇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