玅吾在聽完楚長風的話之後,甯願違背曾經定下的約定,也立刻從楚晤的身體中離開了。
這種情況下,他本來就幾乎要破碎的神格更是差點直接消散,卻因為回到了‘身軀’之中,得以固定下來。
但他也同時發現,楚長風說得不是假的。
他的骨頭的确與一樣東西遙遙地綁定着,那邊逐漸強盛,而骨架中的力量被絲絲地抽離。
雖然他的身體隻剩下一副骨架,但沒有消散,仍舊可以稱之為身體。
由于上面的原因,回到身體之中的玅吾,完全動不了了。
到了此刻,麒麟有些苦中作樂般地自虐。
他想得是,昨日答應了應黎,晚上要去看她,這次又失約了。
小信徒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明明他想要得是再相見,要讓小信徒覺得自己是一個值得她信奉的神明,可如今,又是這般,倉促地相認,又倉促地消失。
所幸他是獸神。
天神細分為天神與獸神,天神與人神一樣,靈魂散了,□□沒了,神位便消失了。
四位獸神例外,隻有隕落,卻不會消失。
在新神降落的那日,世上每個人都會看到麒麟新神誕生的祥瑞景象。
她也是,
至少能得知他的死訊。
可惜他是獸神。
人們隻會歌頌祥瑞的誕生,贊這山河人間,他的隕落悄無聲息,這種時候,信徒若是想要懷念,在旁人看來都莫名其妙。
麒麟沒了?
麒麟永遠都在,隻是不會再有如今的玅吾了。
他不敢大聲說出的愛意,也會如同他的隕落一樣,悄無聲息。
若能做一個平凡的人,與她攜手不離,哪怕隻是短短幾十年,那就好了。
他啊,多無能,又多麼奢望短暫的快樂。
忽然,玅吾的思維一停,他不敢置信地聆聽着那一聲聲的‘麒麟大人’。
并且越來越清晰了起來。
應黎?
玅吾忽然慌了起來。
他想再見她一面是真,可要如何讓她看到現在的自己?
可無論玅吾應該怎麼想,他都沒有辦法阻止往這裡靠近的應黎。
甚至因為自己僅剩骨架的身體被拿來換氣運,他連想做到遮蔽自身都不能夠。
玅吾放棄了掙紮,隻能等着應黎一步步地前來。
應黎越往上走,手中麒麟骨頭發出的金光就越亮,她看着沿途形狀各異的小山包,有的像一顆頭,有得如一隻手,有得似一半身軀......應黎望眼看着,腦子中一瞬間閃過好幾種猜測,最終定格在唯一的答案上。
這是曾經的天神。
神體與凡體不同,有所損傷也會帶來異象。
而變成石頭......或許是因為他們在死前失去了神力,神格也有可能破碎了。
一顆頭狀石頭滾落,慢慢地到了應黎面前。
應黎的動作都沒有停頓,一腳踹開,石頭又滾去一旁。
劍春一直在沉默,忽然停了下來:“我感覺這些石頭裡的能量,對我很有用。”
應黎聞言,看向她:“你要留下來?自己一個傀?”
劍春點了點頭:“我不會全部吸收,等你下來的時候就走。”
應黎知道傀的靈魂先天不足,如果說這些力量對她有用的話,就說明力量可以補足她的靈魂,對她也好:“好,到時候三聲鳥哨為信号。”
劍春又點頭。
上山的途上隻剩下應黎一個。
在出現在這裡之前,應黎一直都很急迫,可剛剛看到那群奇形怪狀的石頭。
應黎忽然有些好奇,玅吾曾經做了什麼。
就像玅吾自己所認為的那般,應黎也知道,自己的神明與其他所有神明都不一樣,即使是同為一類的獸神,也與麒麟大人不一樣。
麒麟大人的能力若是放在如今的世界,值得天下人敬仰。
放在靈氣充足的過去,總是顯得與旁神不同。
世人想要得是立竿見影的效果,以及三心二意的求神,不那麼忠誠,唯盼神明随心憐憫。
麒麟大人就做不到。
麒麟從未碰到過隻是因為喜歡它就主動終身信仰它的人類,所以就要用最笨拙最純粹的方式來幫助這位信徒。
耗費的時間太長,換句話說,又太過科學。
科學地幫助信徒成為更好的人,卻不夠立竿見影。
可是證據就擺在應黎眼前,那個曾經在她心中沒有想過的可能性,甚至哪怕麒麟大人是衆神之首,應黎也不會去想的可能性。
陰司曾經無意中說過的那句記載——
‘麒麟吞天’。
曾經她耳中一聽便罷,後來想起麒麟大人也不曾相問,所有的所有,認為荒誕的、或是怎樣的原因。
麒麟吞天。
親眼所見,親身所知。
又會是為了什麼?
總不會是為了區區一個應黎吧。
應黎覺得自己這念頭着實太過可笑。
即使有玅吾的骨頭做指引,但這山已經與從前太過不同,應黎走走停停,竟也爬了兩天。
甚至是在未曾迷路的情況下。
應黎爬上平緩的山頂,看着眼前一個個的墳包,還有上面的石碑,心中都不免有些感慨。
若是有人指引這玉溪十八巷的祖宗也就算了,若是無人指引,他們主動爬到這座山上,又與祖宗們建了這祖墳。
人類的智慧、真是難以小瞧。
應黎一到山頂,骨頭上的光就消失了,任憑應黎怎麼嘗試,都不再亮起。
應黎看着密密麻麻的墳墓,還有墳墓前的石碑,又看着沒聽過的仇姓,心中如試探般:‘玅吾?’
山頂寂靜、有鳥聲卻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