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玅觀眉頭舒展開來,唐笙忐忑道:“奴婢真的不敢。”
秦玅觀擡眸,那瘆人的目光冰得唐笙的心拔涼拔涼的。
“朕記得,尚在潛邸時,你可是不聽你阿姊勸告,執意搶先用飯的。”
唐笙:“……”
原主那時還是個小孩,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秦玅觀還記得那麼清楚,這仇記得是真久。
“奴婢那時年幼,不懂事,壞了規矩沖撞了陛下。”唐笙秉持“積極認錯,多多磕頭”的态度,将膝蓋跪得鐵青,“還請陛下寬恕。”
秦玅觀點桌,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小笑意不達眼底的神情:
“你再多言一句,便是是違逆君命。”
唐笙:“……”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唐笙略感絕望。
如果能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條,唐笙一定要根據血條預判一下自己哪句話是對的,哪句話是錯的。
片刻後,秦玅觀的假笑也淡去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宛若一具精緻的假人。
唐笙想得再多也是在做無用功。又是一陣艱難的掙紮,她取走碗碟,就着邊邊角角,哆哆嗦嗦嘗禦膳,秦玅觀這才垂首。
唐笙從小愛喝粥,尤其是夏季小院裡放涼的大麥粥。和盛給秦玅觀吃的鮮美綿密的什錦粥比起來,她過去吃的要粗糙上許多。
起初她動勺時還在留意秦玅觀的神情,到後來發覺,秦玅觀是真的無所謂這個,她才嘗出了些許滋味。
她喝得小聲,小菜也吃得很香。
冬日裡底層宮女的果蔬來源隻有腌制過的泡菜和一些雜七雜八的腌物了,那粗粒濃重的口感吃得唐笙無比懷念現代社會。
都說舊社會過得苦,書上學的真沒有騙她。
喝完了一碗,唐笙還想給自己再添一碗。剛伸手,餘光裡的秦玅觀忽然擡起了頭。
“從前,唐簡侍膳都不敢這般放肆。”
秦玅觀語調淡淡的,唐笙背脊也涼涼的。
僵了幾秒,唐笙擱了碗勺就要跪下。
秦玅觀叫住了她:“免了吧。朕隻是打趣你,你用便是。”
這一來二去,唐笙是真的不敢吃了。
秦玅觀換了本折子,歎氣:“膽子怎麼這般小。”
欲哭無淚的唐笙抹了抹眼角:“奴婢自小膽子便小,和阿姊不一樣。”
擡出唐簡後,秦玅觀的态度果然緩和了許多。
她道:“罷了。這裡沒有旁人,你敞開肚皮吃便是。”
“真的嗎?”唐笙這下是真擠出了眼淚。
秦玅觀道:“金口玉言。”
得到了承諾,唐笙終于敢繼續動勺。
秦玅觀不叫聽,她也不敢停。就在她盛第三碗時出聲了:“尚食局克扣口糧了?”
唐笙捏着瓷碗,實話實說:“陛下,您沒叫停……”
秦玅觀被她哽了片刻,聯想起她方才的反應,也不忍再多說些什麼,隻道:“你吃飽便是。”
她垂眸之際,唐笙委屈和驚恐的面上流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得意。
宮女這份工作需要超長待機,碰上秦玅觀這種睡眠都快要進化掉的皇帝,工作時間會更長。值夜到現在,唐笙也是真的餓了。她用完這碗便收手了。
“謝陛下賜膳。”唐笙謝恩。
秦玅觀斜依圓枕,微微眯眼:“真有那麼味美?”
唐笙如實道:“于我們下人而言,已是人間珍馐了。”
秦玅觀不愛聽自輕的話,斂眸道:“粗茶淡飯,甯靜平淡的日子也不錯。”
“您是真龍天女,身體金貴,大概是吃不習慣那些的。”唐笙委婉提醒她道。
不想秦玅觀聽了這話,眸色漸沉:“遼東災民連一碗熱粥都難喝上。是朕嬌慣了。”
“奴婢絕無隐射朝政之意!”唐笙忙甩掉黑鍋,剛松弛的心弦再次繃緊。
她剛剛就是随口一說,根本沒有暗戳戳谏言。
秦玅觀起身,掩在廣袖間的指節撥起念珠,細碎的聲響揉進了昏暗的夜色。唐笙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至她停在滿架古籍前。
“再去盛一碗來。”秦玅觀回眸,“無需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