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直白的誇贊秦玅觀還是過去在公主府上聽過。
大齊開國時以玄色為尊,後又增添了明黃和绯紅二色。秦玅觀素不喜明豔,因而少着鮮豔色調的衣袍。
上一次如此誇贊她的人,還是她那為人謙謹的伴讀,唐笙的姐姐,唐簡。
這姊妹兩個一個誇人含蓄凝練,一個直白粗放。秦玅觀望着兩張相似的面孔,心中生出些許惆怅。
她并未回應唐笙的話,而是道:“入座吧。”
預備給唐笙的是女帝席側的一張小案,上面依照賜宴的儀制擺了六道禦膳,與秦玅觀面前的作比寒碜了不止一星半點,但相較于尋常百姓家已是奢華非常。
唐笙先謝恩,然後才誠惶誠恐地落了座。
“不必拘謹,随意便好。”秦玅觀支頤,就這樣側頭看她。
寒冬臘月,唐笙硬生生被盯得額角冒汗。
如今這世上,除了太後,恐怕沒人敢在秦玅觀面前先動筷了。
秦玅觀見唐笙許久沒有動作,意識到了這點,舉箸叨了一片翠腌黃瓜到碟中。頂了一腦門汗的唐笙這才敢開始動作。
秦玅觀換了瓷勺撥動面前的湯羹,墨綠色的扳指晃得唐笙忍不住擡眼。
唐笙又停筷了,巴巴的看着秦玅觀。
她總是這樣讓人摸不清喜好,鮮少流露出情緒,隻願意将自己藏在陰翳下,靜靜審視面前人。
唐笙很害怕這樣的人,明明年紀很輕卻城府很深,同他們對話時候總覺得面前有無數道陷阱,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踩進去,被人暗下定義。
面前的秦玅觀執掌生殺,随便一句話都能左右一條鮮活生命的一生。唐笙在個階層分明,剝削直白的世界待的一個多月,已經見識過了不少因為得罪了權貴階層而被責打、拔舌,甚至賜死的宮女了。
唐笙真的很害怕她。
眼前人調整了扳指的位置,指腹摩挲着溫潤的寶石:“你退下吧。”
唐笙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得秦玅觀不高興了,脖子上像是勒了條無形的細絲,此刻正在提拉。
“奴婢愚鈍,還請陛下明示。”唐笙對于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但她也明白,秦玅觀此刻并不準備降罪于她。
“朕要明示什麼。”秦玅觀指間的動作頓住了,“沒什麼可明示的。”
前段時間,唐笙在她面前用膳時,秦玅觀驚奇于她的胃口,會好奇膳食的味道,因而用的膳食比往日多了些。
較藝大典需得帝王拉弓,射下代表好彩頭的第一箭,檢閱禁軍也需長久伫立。秦玅觀知道自己沒有那樣充足的精力,因而想多進些膳食。她傳了唐笙侍膳,想要找一找那一晚的感覺,可唐笙卻是一副謙謹恭順的模樣,用餐都小心翼翼的,時時刻刻都在注意她的神情,宛如驚弓之鳥。
秦玅觀多數時都是樂意洞察下位者對于她的畏懼的,但今日卻不想。
找不到那樣的感覺,她甯願不召唐笙。
“陛下——”
秦玅觀擺手,顯然是不想多言。
勒在唐笙脖頸間的細絲松動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安心。秦玅觀這樣,大概是早膳又用不了幾口了。
貼近禦前,她也沒能做出什麼能讓她血條增長的事情來,唐笙有些沮喪。
“陛下,奴婢鬥膽。”唐笙顫聲,“您召奴婢來,或許是想多進些膳?”
秦玅觀擡眸,等待她的下句話。
沒有說話就是默認了,看來秦玅觀并不反感她推測自己行為背後的意圖。唐笙稍定心,繼續道:“奴婢想知道,您需要奴婢怎樣做——”
“奴婢也想為君分憂。”
禦座上的人眉頭舒展,接下了她的話。
“就像那晚你用粥那樣,自自然然用完一餐就行了。”秦玅觀道,“做的好,朕有賞。”
唐笙明白了。
想來能在秦玅觀面前用膳的人多數都是用慣了山珍海味,端着儀态陪她用膳的。她沒領教過封建禮教那套,那天卸下戒備時敞開肚皮吃得很香,秦玅觀一時新奇,難得有了食欲。就跟她有時候不想吃飯打開軟件找吃播是一個道理。。
“奴婢明白了!”唐笙眼底閃着微弱的光點,勝券在握道,“求陛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保證吃得很香!”
秦玅觀阖眸,輕颔首。
再次端碗拿筷的唐笙抱歉一笑:“可能有些不雅觀,還請陛下海涵。”
秦玅觀睜眼,再次颔首。
唐笙坐直了身,抿了抿唇,做好準備後抱起碗,吹了兩口涼氣,旋即轉着碗喝湯,心下想着筷子該朝哪個碟子伸。
不知是不是帶着系統穿書的緣故,原主和唐笙的長相是一模一樣的,隻是年紀比她在現實世界小一些,還是十七八的模樣,面頰帶着沒張開的肉感,少女氣十足。
秦玅觀看着面前的小宮女,将自己的腮幫子塞得更圓了,視線落在了她常伸筷的那碟菜上。
那道五寸碟酥火燒離她有些遠,她沒留人布菜,眼下正準備喚人進來。眼尖的唐笙噌得起身,像一陣小旋風一樣轉到秦玅觀跟前,将碟子端到了她跟前。
她嘴裡還有小半塊沒嚼的火燒,當着秦玅觀的面又不敢動腮幫子,就這麼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