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觀早看出來了,但還是和她說話。
“把你那六道端到前面來。”
唐笙不敢不回話,囫囵下小半塊火燒回話。
“奴婢……嗝……這就端來……”
秦玅觀唇線抿緊了些,嗯了聲。
唐笙吞得太急了,端碟時候又忍不住打了個嗝。這回又禦前失儀了,她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強忍着嗝意,唐笙回到自己的坐席,咕噜咕噜灌下剩下半碗湯。再擡頭,秦玅觀正在品嘗她剛剛吃的那道酥油火燒。
微微傾身的秦玅觀斂眸時羽睫輕顫,斯斯文文的,像是嬌養的貓兒一樣。
唐笙無端聯想到從前在貓舍投喂過貓條的那隻布偶,略微失神。
秦玅觀剛用幾口膳就取來絲帕擦拭嘴角,停頓片刻才繼續嘗試唐笙端來的下碟菜。視線再落到唐笙這裡時,唐笙的筷子又快了起來。
她也不是放肆大吃,隻是發出些微弱的聲音,整體上還是很安靜文雅的。她生得白淨,帶着的那股子稚氣和幼時一樣。
公主府除夕夜前也會給近侍賜宴,唐簡帶她來過。秦玅觀記不大清幼年唐笙的模樣了,隻記得她那股子頑皮幼稚的沖勁。
她調侃唐簡,說她這妹妹不谙世事,頑皮活潑的性子和從前的她簡直是兩幅模樣。唐簡聽完垂首淺笑,隻說她們父母去的早,她嘗過早慧的苦楚了,不想讓妹妹也和她一樣。
終究是造化弄人,不過五六年的時光,被唐簡護着的妹妹也步了她的後塵。
“這幾日武習得怎樣。”秦玅觀忽然開口。
唐笙又急又塊地清空嘴巴,擦幹淨嘴角:“回陛下話,方大人說奴婢底子薄弱,正在打築基礎。”
“方箬說你沒有根骨。”秦玅觀啜了口藥膳,“想來,朕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了。”
“非也,非也!”唐笙讪笑,“說來慚愧,奴婢總是圖省力,沒出全部氣力。”
秦玅觀擱下瓷碗,視線還在她身上。
根據唐笙對她的了解,這就是讓她繼續說的意思了。
“奴婢晨起需得掃撒幹淨中庭,您出行時禦林衛也得跟着,晚間還要存些氣力值夜,總是……總是……”
嚯,這是彎彎曲曲地繞到了幹活太多這個話事上了。
秦玅觀拿捏她這些小心思根本不需費力,唐笙說自個圖省力時,她就猜了個大不離。
“掃撒的活計……”秦玅觀說半句留半句,急得唐笙跟熱鍋螞蟻那樣團團轉。
唐笙不信她沒聽出自己的意思。她方才開口時是趁着秦玅觀心情不錯,秦玅觀不說話了,她又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莽撞了,惹得秦玅觀不高興了。
“免了吧。”秦玅觀說。
唐笙雀躍而起,謝恩時連腿上的酸痛都忘了。
“有話直說便好。”秦玅觀面無表情道,“朕不是不通情理。”
這話聽着耳熟,唐笙腦子飛快轉了圈,想起秦玅觀那晚說自己是“薄情寡義之君”的話了。
真是正話反話都讓這人說了,唐笙腹诽。
秦玅觀有啜了幾口藥膳,風擋外忽然傳來方姑姑的聲音:
“陛下,寅時三刻了,馬匹已備好。”
秦玅觀應聲:“知道了。”
唐笙注意到秦玅觀想要取鞑帽,一個箭步蹿上前,規規矩矩地托起帽沿給秦玅觀戴上。
貨真價實的毛皮觸感很柔軟,唐笙觸碰時的動作忍不住更輕柔了。
秦玅觀起身之際,唐笙又趕忙戴好自個的旗手折檐氈帽,主動打起了風擋。秦玅觀顯然對她今日機敏的反應很受用,但也沒多說什麼。
唐笙跟着她出殿,眼見着黑壓壓的人群一齊跪下,又限時體驗了一把九五至尊的視角。
儀仗前沿是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健碩而溫順。馬镫邊,太監跪趴在地,等候秦玅觀踩着他的背脊上馬。
然而秦玅觀绯紅色的袍角徑直掠過他的背脊,踩着馬镫輕巧上馬。
她熟稔地斂起缰繩,駿馬發出一聲嘶鳴,随着秦玅觀的動作仰頭轉身,馬鬃随風飄揚。
從旗官手中接回镖旗的唐笙立于隊伍中段,隻能看到秦玅觀的背影。
“起駕——”
伴随一聲中氣十足的呵唱,隊前的纛高高舉起,面面镖旗随之升起,行進間發出整齊的聲響。
眼前是閃爍寒光的甲胄,耳畔是獵獵的旗聲,唐笙的心也随之澎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