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隻有此處意外冷清。混亂的交戰之地竟留有一個空白的圓,而在這空白圓圈中,就站着他們劍拔驽張的三人。
論正常的實力,默龍在杜光歐之上。人各有志,杜光歐從不以精修武藝殺敵為樂——或者說,為榮。他的榮譽感從來就沒有過,他對城池沒有感情,對大地沒有感情,對一種文化沒有感情,他隻對人有感情。所以,有喜報恩,有仇報怨。
面前的男人一度将大将軍戲弄于股掌之中,這個複權派首領的實力,想必在默龍之上。
這會是一場艱難的生死輪回,但是他并不畏懼。
杜光歐平緩呼吸,以最拿手的姿勢擒住劍,身體壓低,雙腳抓地,劍在半空旋轉,最終與眉齊平,瞄準敵人的上盤。
不知為何,妄杉笑得更開心了,仿佛看戲一般,“好啊好啊,是這一招。”
不能被他說什麼擾亂心神。杜光歐暗暗念道。
觀察他,記住他的動作,找出他行為的規律,不要放過那些微小的習慣,這些細枝末節能夠拼湊出一個強者的破綻,而這破綻,便是通往最終勝利的關鍵。
被看穿了架勢也罷,被小瞧了也罷,杜光歐不在乎。自己的劍術如何,無關輕重,重要的是找到對方懈怠的一瞬間。他用劍也好,用牙齒去撕咬也好,他不會放過那個斃命的弱點。
杜光歐疾跑上前,手中劍刃向妄杉雙目戳去。後者遊刃有餘,刀光一閃便将攻勢化解,毫發無損。
意料之中。杜光歐迅速轉手,劍尖從右至左逼向敵人側臉。對面,妄杉不再對抗,身形一閃,竟是徒留一道殘影。
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見,杜光歐隻來得及一驚,接着就聽到身後傳來交兵的銳響。他轉頭望去,隻見妄杉的刀停下他腦後半指,被默龍的武器堪堪攔下。
若不是默龍,恐怕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此刻,杜光歐不禁想道,大将軍果然值得信賴,不像那陳志,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憂心忡忡地喊“殿下不能去”,擔心這,擔心那,什麼都覺得不應該做。
但默龍什麼也不說,隻是承擔起後果。
妄杉與默龍僵持着,不忘分出閑心對杜光歐道:“看啊,您拖慢了将軍的節奏。”
“啧。”杜光歐咂舌,這人的嘴怎麼這麼煩。
他橫掃而去,終止了那兩人的僵局。
雙方拉開距離,杜光歐對大将軍道:“讓我一個人跟他打,默龍。”
默龍側頭,從帽檐下看他,“……您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
“您會死。”默龍直白地說。
杜光歐不置可否,換了個話題,“現在有更要緊的事。王城第二道門是開着的,複權派已經占領了南門,他們正在往内部溢進。你速去組織人手,從内部壓制複權派,将他們困于雙牆之間。”
默龍驚訝,“内門開了?誰攻開的?”
杜光歐道:“我攻開的。”
兩人一時沉默。
“這本不就是計劃的一環嗎?”杜光歐問道。
默龍:“是,我忘記了這點,是我疏忽。”
“這種事怎麼能忘?快去!”
“但是,您……”
“你的職責裡,從來沒有保護王室這一項,那是内衛的事。”杜光歐側頭,對默龍厲聲道,“父親任命你為大将軍時,給予你的期許是什麼?”
“……除盡所有敵人。”默龍道。
“就是這樣,去。”
“……”
有些時候,有些行為并非出于忠誠,而是對責任牽連的害怕。
如果他杜光歐今日死在此處,就在大将軍的地盤、在他主導的戰場中,那麼,作為最高統帥,默龍難辭其咎。
這種情況杜光歐見得太多了,王室的身份給予了他諸多便利,卻也讓他再也看不清周圍人的真心。
一陣思量的沉默後,默龍向他抱拳,聲音沉穩,“如果二殿下執意如此,我願擔起之後的責任。”
是了,默龍,這樣就對了。
隻有默龍,隻有他敢這麼做,血皚城的大将軍果然不會讓人失望。而杜光歐也将回應他的擔當,他對将軍說道:“放心去吧,你預見的悲劇絕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