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兄長送給他的,他記得自己應該是把它放在了右手邊第二個櫃子的第三層,就在一本字典的旁邊。
杜光歐進入書房,數着數量找過去,果然在兩本厚重的字典當中,發現了他找的那本書。
這本書很薄,封面上畫着一個模糊的女人背影,翻開它之後,裡面文字很少,都是一些各種季節下的畫作。
那些畫中,有金黃色的麥田,有爆發的活火山,有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還有綿延的雨,盛開的花……這些他都沒見過,大寒潮把這些東西從世界上都抹去了。
書的扉頁上寫着這樣一段話:“若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就走到海的盡頭,尋找那個全知全能的海洋女神,女神愛護着祂的信衆,會解答來者的一切疑問,也會實現來者最為渴求的心願。”
杜光歐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他之所以踏上遠征,初衷隻是這麼短短一句話。
沒有人肯相信——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忘記——他不斷地遠征,遠走越遠,就是為了實現兒時一個心願。
那個雉嫩的心願,在現在看來已經微不足道,很多時候都是這樣,許多兒時渴求的東西,等長大了之後,卻發現不再那麼想要。
但是,不管當初那個願望如何,經曆這麼多年的遠征,它俨然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他把目标立在遠海,也不是真的希冀于見到那個海上的女神,甚至在他第一次遠征時,他已經成長到了夢想幻滅的年紀,不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奇迹。
他想去遠海,隻是因為,那裡很遠,遠到讓他忘記自己是誰,望着海時,他背後的世界發生着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漫長的征程滿足着男人心中探索的欲望,而那平靜的海是這個世界留給他的饋贈。
杜光歐拎着書,回到卧室,栽進柔軟的床裡,他翻閱着那本書,書頁莎莎從他眼前飛過,那些從未見過的景色在眼前閃過,将他帶入了一個溫暖的世界。
雖然他對于那些景色沒有多麼喜愛,他果然還是最喜歡雪,喜歡人們厭煩已久的冬日,但是,偶爾沉浸在暖陽之下、綠茵之中,這感覺好像也不錯。
不知不覺間,他在幻象之間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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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将他吵醒。
咚咚咚。
那敲門聲更大幾分,好像不把他鬧起來不罷休一般。
杜光歐從床上坐起來,月光照在他身上,從月亮的角度來看,現在應該是下午剛過不久,他睡了一整個白天,可還是特别困。
敲門聲還在繼續,他打了個哈欠,睡意朦胧地回:“來了……”
他慢悠悠來到門口,打開了門,外面,一個長卷發的男人探頭探腦,一副賤兮兮的表情挂在臉上,“活着那。”
看到那亂糟糟的頭毛,杜光歐感到一陣心煩,“你這家夥,不回家去,到我這來幹什麼?”
他眼前正是白熠,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黃森,現在對方出現在這裡,應該是代表那些原在黃森的後援隊都進城了。
“喲,不是你說,事情告一段落後,讓我們來王城找你嗎?”白熠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把杜光歐扒拉到一邊去,竄進房間,開始在他房間裡打量來打量去,最終視線落在杜光歐床上那本書上,“欸,這書你還留着呢?”
杜光歐一把搶過來,寶貝似的護起來,生怕白熠把它怎麼樣。他把《海洋女神》收回書房,放到它原本的位置上,回到卧房時,卻發現白熠已然鸠占鵲巢,在他床上躺着閉目養神起來了。
“喂。”
“嗯?”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哎呀,就非得有什麼事嗎?”白熠皺眉道,模樣似乎有點不悅。
“你沒什麼事能來找我?”
“我是那種勢利的人嗎?”白熠嗔怪。
“……”
杜光歐的沉默似乎讓白熠有點心虛,男人道:“好,我是那種勢利的人。但我來确實沒什麼事,無所事事和朋友待一起不就是人之常情嗎?”
杜光歐不打算跟他拌嘴下去,他道:“莉莉呢,大家夥怎麼樣了?”
白熠躺着床上,敲着二趟腿,晃了晃腳丫子,說道:“莉莉和她小妹先回家去了,說改日再來王城見你,其他人……正在接受疏導。”
“疏導?”
“對呗,他們不知道咱們的計劃,還當自己是叛軍呢。默龍大将軍帶着士兵沖進黃森,想接他們入城,結果這幫人被吓得屁滾尿流,以為大将軍是來清剿他們的,魂都丢沒了,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這,好吧。”
“疏導完,那些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當然,也有沒有媽的,那些人被統一安置起來,抹去叛軍罪名,等待發配呢。”
……怎麼說話呢。
白熠嘶了一口氣,神情有些懊惱,“就是有個不好的消息,夏未信沒看住,讓她跑了。”
杜光歐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回憶了一下前因後果,才想起來為什麼關押她,“哦……跑了就跑了吧,我們已經成功回到血皚,計劃也已經實現,本來就是為了防止她在背後鬧事才扣押她,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說的也是。”白熠道,他想起來什麼似的,對杜光歐道,“對了,這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關于什麼的?”杜光歐不明所以。
“你看,雖然這次叛亂是結束了,但是,它的餘波恐怕還要再蕩個一兩年,老城主應該不會放過任何有複權派背景的人,城内又要經曆一場血雨腥風了,你打算怎麼應對?”
“每次新生都伴随劇痛,這是必要的。”杜光歐道,他目光看向窗外,拉得有些遠,遠到了天際,遠至那座雪峰之下,“我自己的話……可能還會去一次東邊,把遠征隊員接回來,然後,可能不會再離開了血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