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風好,晴江泛舟。
城郊今日很是熱鬧,文人雅士于蘭亭設宴,各家的女眷也乘着雕花飾錦的馬車過來遊春。
因上巳節亦是女兒節,江畔花林中不乏有年輕的男女同遊相會。
魏五姑娘低身拿點了花瓣的柳枝去沾江水,心不在焉地挽起袖子:“也不知那李、李公子長得什麼模樣,之前從未聽過這号人,想來定是樣樣都不出挑的。我才不願意見他呢。”
池簾記得,吏部尚書的獨子李護正是她的良人。書裡寫後來魏姹見他們二人感情甚笃,且魏應舟出事後,李護還曾去求過情,是個寡言卻心善的。
正說着,五姑娘一個不慎,袖口滑落,打濕了半截。
池簾見此笑道:“三月三,涴春衫,五姑娘今日定然會安穩順利。”
女子沾春水,也有些祈願愛情的意思。
她氣呼呼地去擰衣袖說:“我才不信這些呢……”耳朵卻悄然紅了半截。
魏姹也笑:“好了,五姐姐還是快些去吧!”
岸邊停了一艘精緻小巧的畫舫,宋氏派人捎話來,魏五姑娘便由幾個仆婦跟着上了船。
水上安靜,風光宜人,是以許多達官貴人喝酒賦詩後,也在江上乘舟閑談。魏應舟亦在其中,隻不過他沒有捎上她,許是想讓她和“交好”的陳姨娘一塊作伴吧。
幾個姑娘和熟識的手帕交一同賞花踏青去了,仆從前後擁簇,池簾不急着去跟,看向身側作婦人打扮的明麗女子,“姨娘在看些什麼?”
陳姨娘收回眺望的目光,帶着些倨傲哼了聲:“我在看我爹有沒有來,他前幾日才升了一級,說不定在和少爺一同喝酒呢。”
“令尊可真厲害。”池簾微微一笑,“不如過去瞧瞧?想來姨娘也很久未和親人見面了。”
她卻沒好氣地轉過身:“萬一擾了他們的公事怎麼辦,我可不去。”
“今日江上風光這樣好,浪費了着實可惜。姨娘好不容易出府,就在這兒看船麼?”
陳姨娘以帕子拭手:“我出來也就是看看風景罷了,又能做些什麼。”
池簾注意到她說這話時眼簾低垂、像是下意識阻了他人窺探。心思一轉,笑着行禮道:“那我先去跟着姑娘們去,姨娘一個人可不要落了單。”
她走了沒幾步回頭悄望,看見那方才神色倨傲的女子,此刻收斂了眉眼,平靜中帶着一絲郁郁。
玉鏡道:“她的确引人生疑。”
池簾若有所思:“也許她的身份,我能用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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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女眷們玩得累了,便去船上休息。
挂了魏府匾額的畫舫之上,幾位姑娘好奇地掀起船簾賞景,魏七不知何時知曉池簾是買來的樂伎,隻不過今日出遊沒有樂器,便要她唱首曲子助興。
魏姹輕輕皺眉:“雖說聆玉曾是樂伎,但這江面上船隻來來往往,叫旁人看了聽了實在不好。”
姑娘們說話,陳姨娘并沒有插嘴,隻是瞟了池簾幾眼。
二房的魏八姑娘卻也說:“隻是唱首曲子,想來不礙事。”
魏七神色不耐地催促:“唱個曲兒有何難?你不過是二哥身邊的一個丫鬟,主子說的話,難道敢不聽嗎?”
也就是看魏五和宋氏都不在,這小姑娘愈發的肆意無端。
那一身素白薄衫綠羅裙的女子聞言隻淡淡笑了笑:“隻是不知,七姑娘想聽些什麼。”
這有些難住她了,魏七在府裡聽得多的也就是戲子們唱的折子戲,小曲兒一時半刻也想不起名字來。
她便擺擺手,“就聽你最拿手的吧。”
池簾溫和颔首。
碎霞澄水,畫船輕晃,女子含情柔婉的歌聲,伴着柔橹浸水聲,落入衆人耳中。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西洲曲》唱的是女子對郎君的思慕,雖然言辭婉轉并不算多直白,但這裡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外頭還挂着魏府的匾額,并不适宜叫人聽見。
可衆人一時間都忘了這茬,連魏七也隻顧着雙頰微紅、豎起耳朵細聽了。
魏姹亦聽得如癡如醉,不由心中感歎:
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隻因身份低微,便要由着主子們指使,真是可惜。還有二哥瞧着寵愛,卻遲遲不肯給名分,也并不算真心。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江水捧着熔金落日,波光粼粼。許多船隻本覺着到了歸時,要往岸邊去,突聞這樣悠揚動聽的一曲,紛紛有人停了船槳、好奇探看。
“喲,這聽着像是《西洲曲》,唱的可真不錯。”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在唱曲兒?”
一精美寬敞的紅木雕花畫舫内,幾位正閑談的官員亦止了高談闊論,不約而同往外望去。
魏應舟端着茶盞的手一頓,眯了眯眼,起身來到船頭望去,那畫船的幔帳卷着半截,隐約看得見幾個姑娘在裡頭坐着,上頭的魏字格外矚目。
原是他家的。
“潤行,莫不是你妹妹?”一華服少年行至魏應舟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世子慎言。”魏應舟瞥他一眼,語氣淡淡。
甯王世子依舊笑眯眯的:“那就是你身邊的姬妾了。”
正說着,那船頭上出現了一個素色衫裙、纖侬合度的女子,江風吹起她垂在耳畔的發絲,給人一股清新脫俗之感。隻是她側對着他們,似乎并未注意這邊。
後面又來了兩個戴帷帽的姑娘,許是出來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