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醫院的災厄再度切換成了令人心悸的血色心髒展覽,人群有所驚呼,但更多的還是麻木與歎息。
葉雲州隐匿在人群中,注視着遠處跳動的偌大心髒。
鏡面上的那些眼珠依舊在慌亂炸開掩藏自己,中央心髒跳動的頻率略快,一切和昨晚一緻,病人仍處在失去視野的危機狀态。
他看了眼時間。
大概還有十分鐘,那些機關才會生效。
“……先生。”
這時,直播間的少年忽然叫了他一聲,語氣遲疑。
自夜幕降臨後,病人視角的直播間就變成了一片黑暗,于是葉雲州切回了烏祐的直播間。
在大廳的機關生效前,烏祐仍留在表世界,有機會探索夜晚的表世界。
忽然叫他,是有什麼發現——
視線聚焦于直播間,葉雲州頓住,瞳孔略微放大。
夜幕降臨後,表世界的醫院就變成了玻璃鑄成的建築,無論是地磚還是牆壁,都變得輕薄而透明,就像是結着薄冰的湖面,透過冰層,能夠清晰看見水下的場景。
而現在,玻璃下還真的出現了景觀。
黑色的潮水,遍布整個醫院,在建築的軀殼中緩緩流動,就像是有生命的龐然大物。
湧動的潮水帶來了很多人。
并不是完整的人,全都隻是薄薄的一片,就像是照片。
每個人定格着表情動作,隻露出正面,随着黑潮的湧動而在玻璃下緩緩飄動,明明輕薄得一眼就可以看穿,卻給人難以形容的悚然感。
如果去過水族館,或許可以想象類似的場景,隻不過玻璃内的液體換成難以透光的黑水,而那些自由遊動的魚兒都成了薄薄的死魚,看似在遊動,實則隻是無數死屍被水流帶着漂浮。
但這些,其實還不足以讓烏祐特地呼喚。
【☆怎麼了?】
得到回應,他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垂下眼,沖着鏡頭示意自己腳下。
鏡頭拉近。
三張有着熟悉面容的人像在他腳下的玻璃内盤旋着,表情似悲似喜,動作則是像嘗試拽住救命稻草般朝着玻璃外拼命伸手。
少年退開後,他們像是被水流裹挾,緩緩追了過來。
窺屏的一衆觀衆們愣住,随即發出尖銳爆鳴聲。
【啊啊啊好恐怖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好掉san……怎麼跟水鬼似的。】
【主播們變成紙片人了?!都這個表情,不會還有意識吧??】
【頭皮發麻,走開啊啊啊——!】
葉雲州倒是很鎮定。
【☆害怕嗎?】
烏祐搖了搖頭。
【☆那你在想什麼?】
烏祐盯着腳下玻璃的無數人像,語氣意味不明:“這裡,好多人。”
【☆嗯,大概一旦被病人同化,就成了其中一份子。】
少年安靜了幾秒,似乎在發呆。
但再度開口,卻是讓葉雲州都有些難以回複的話語:
“所以,原本的他們,和主播一樣,都是人,隻是被同化,才成了NPC?”
對此,葉雲州隻能暫時保持沉默。
這恐怖的感知力。
從他的視角,醫院裡的NPC當然是人,是現實中的人,隻是因為災厄降臨,所以他們成為了副本裡所謂的NPC。
但作為無限世界的主播,烏祐根本沒有這些依據,僅通過其他主播的狀态就跳躍到這樣的想法,實在是過于敏銳了。
【不是這不對吧?主播和NPC一個死法就證明NPC原本是人?這什麼謬論!】
【這不就是副本設計嗎?這不能代表什麼吧……】
【理解一下,新人第一個副本,有點陰謀論也正常。】
看,這才是正常主播才會有的思路。
“先生?”
久久未能得到搭檔回複,烏祐遲疑地呼喚了一聲。
星光姗姗來遲。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或許,一切正像你說的那樣……】
【☆機關的時間快到了,先準備吧。】
看完回複,少年仍注視着鏡頭,半晌,才輕輕開口:
“好,我知道了。”
……
……
葉雲州有點心煩意亂。
剛才的回複似乎不夠恰當,他應該表現得更坦然一些,以少年的敏銳程度,肯定發現了他的異常。
他隻有慶幸,對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再聊下去,整個副本最後的謎底或許都要被對方揭開了。
雖然足夠喜愛和信任烏祐,但葉雲州并不會将副本外的現實世界告知對方。
畢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合作與搭檔足夠融洽,也僅僅局限于副本内,一旦副本結束,他們或許再無交集。
除非,下一次災厄,直播間再次出現,而烏祐也依然是主播之一。
……
想太遠了。
他搖了搖頭,幹脆不再想這個話題,低頭看了眼時間,在心中默默倒計時。
十,九,八……
【☆還有五秒,準備。】
五,四,三……
某處,冰塊徹底融化,懸在天花闆上的細線驟然繃緊,紅綢開始冒出黑煙。
時間走到最後一秒。
這一秒,鏡子破碎,紅綢焚毀,一張檔案不偏不倚落在了醫院大廳的櫃子裡。
就像是蝴蝶煽動翅膀,兩個世界都為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變動所帶來的巨大風暴所顫動。
災厄内部的眼球不再眨動裂開,每一個都平靜閉上了眼,中央心髒的跳動開始趨于平緩,不再緊迫;烏祐成功進入了裡世界,入目的是熟悉的昏暗醫院,他反應很快地藏到了樓梯間;病人視角的直播間不再漆黑一片,最底下隐隐透出細微的月光,似乎病人正躲藏在某處。
飛快确定每一個視角的狀态,葉雲州有了把握。
【☆走吧,我們去找病人。】
【☆天黑了,他正躲在床下。】
*
哒。
哒。
腳步聲在樓道内回蕩,似乎吸引了什麼。
烏祐略微停頓,張望漆黑的樓底,隐約聽見了像是潮水上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