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木亭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的身下是一張冰冰冷冷滲透着靈氣的白玉床,床頭懸挂着的夜明珠發出着淡淡的柔光,身邊的小榻上放着一碗熱乎乎的枸杞山藥銀耳羹和一小盤精緻的梅花糕,床邊不遠處是一張一針一線繪制而成的缂絲屏風。
安康縣之前的拍賣會也曾出現過類似卻遠不及此精緻的缂絲屏風,少年首先想起的卻是價格,一張八十萬銀兩。
他感覺自己頭痛欲絕,雙眼如同被無數根針紮過那般刺痛,掀開被褥穿上皂靴,看見自己被腐蝕到發綠的雙手,昏迷前發生的事情灌入腦海中。
張木亭想要離開,去往青山城,去找自己那死去的師尊和同門。
剛到那屏風外邊,就迎面撞上一個披着大氅的青年。
青年懷中抱着一個湯婆子,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輕輕咳嗽着。
少年問:“仙君,你生病了嗎?”
司寇鸾搖頭:“無妨,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張木亭嘴唇微啟,還是忍不住問:“仙君,是堂主他殺了整個飛燕堂和我的家人嗎?”
“你們堂主隻是被奪舍了,帶有古神神性的嘉善真人奪舍了他,為了争奪意識的控制權,他殺光了所有的人。”
“咳咳。”司寇鸾的病很嚴重,他每說幾句就要輕咳幾聲,“所以你們堂主很成功的,崩潰了。”
“現在那具身體裡的是融合了神性的嘉善真人嗎?”
司寇鸾點點頭,想了想,他補充道:“你們堂主的初衷也是好的。”
可惜引出了一個大的禍害……
“不過沒關系,他被我傷了,很長時間以内,都不可能精進實力。”
張木亭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意味着,總有一天,他能親自複仇。
司寇鸾看見少年期盼的目光,心裡滿是酸澀。
如果他沒有去灤陽縣,如果他發現飛燕堂堂主可能不對就直接去找師尊……可能那幾千人就不會死了。
司寇鸾很是自責,他覺得飛燕堂滅門案他要背一半的責任。
披着大氅的青年垂下眸子,聲音沉重且凄涼,不似往日溫暖:“是我監管不善,我會回墨瑤峰,向閣主請罪的。”
張木亭卻并不怪罪,堂主已經把洿穢源頭帶回去了,清黎仙君也已經盡力了,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還不知道要死多少普通人。
“你也跟着我回去吧。”司寇鸾想想道,“你願意拜我為師嗎?不願意也沒關系的。”
張木亭終于綻放了一抹笑容,他畢恭畢敬,聲音清亮:“師尊好!”
司寇鸾帶着蘇醒的白狐和新收的小徒弟快步邁上主閣高高台階,大殿深處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坐于紅木太師椅上,旁邊的八仙桌上有着一套紫檀茶壺,茶壺無人操縱地往杯子裡蓄滿了水。
老人煞氣纏身,他的面頰消瘦,面色暗黃 ,眼神空曠而黯淡,那曾經溫和的目光如今再無往日的半點神采,隻剩下了滿滿的疲憊和無奈。
張木亭偷偷摸摸擡頭看,傳聞瑾瑜仙尊光而不耀,靜水流深,懷瑾握瑜,風禾盡起。
卻為清弟子魔念遭遇反噬,因弟子背叛,一夜白頭。
司寇鸾跪地:“師尊,弟子前來請罪,灤陽縣一事,弟子要擔一半責任。”
瑾瑜仙尊用自己那消瘦枯槁的手去扶跪地的白衣青年,他道:“你這孩子,你本來就沒做錯很多,況且嘉善真人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提升實力,你也算将功補過了。四大閣也已經聯合起來,打算圍剿嘉善真人。”
哪怕上三天與下三天二界水火不相容,在洿穢面前,也能短暫聯手。
“唉,鸾兒啊,你怎麼把自己搞的那麼慘。”仙尊看着面前虛弱到極點的小徒弟,滿眼心疼。
司寇鸾并不這麼覺得,都這麼高修為了,失去心髒不過會虛弱一段時間,還會長出來的,可是死去的人卻無法複活。
他咬緊嘴唇,不想擡頭,仍舊跪地不起。
瑾瑜仙尊佯裝生氣:“這年頭,師尊的話也不聽了嗎?”
司寇鸾麻利地站了起來:“聽!師尊,我聽。”
信裡說不清楚,清黎仙君坐在師尊對面的太師椅上,品味着師尊沏的茶潤着嗓子,一五一十地講述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當然,他省略了景星灼找上門的那次,師尊已經很慘了,還是少刺激他吧。
瑾瑜仙尊的雙手碰觸到那個司寇鸾遞給他的雪魄精,感覺到那冰冰涼涼的觸感,他無奈又感動,一時不能言語。
他隻好将目光轉向那隻碎碧靈狐,“果然啊,這隻白狐有着天道的一絲意志,隻可惜才剛剛步入化神……”
白狐像一隻哈巴狗那樣擺着尾巴:“仙尊好,你有看見我的主人嗎?”
瑾瑜仙尊搖搖頭,他注意到角落裡安靜站着的少年:“這位就是飛燕堂那位幸存者?”
司寇鸾将少年領到身邊,輕聲訓斥:“快給師祖拜一個磕個頭。”
張木亭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給瑾瑜仙尊磕了一個。
白發蒼蒼的老人撫摸着自己的胡子:“也不用那麼嚴苛……等等,你說什麼,師祖?”
白衣青年看着震驚的師尊,似笑非笑:“我收他為徒弟了,所以您是他師祖。”
瑾瑜仙尊又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小心翼翼地問:“鸾兒啊,你不是不想收徒的嗎?”
“計劃趕不上變化嘛。”司寇鸾仰頭,看着天花闆那絢爛而深邃的藻井,一臉無語。
他本來也不想收徒的,作為一個在穿來之前看了不少小說的現代人,他深知師尊可是一個高危職業,沒錢還事多。
可是這孩子那麼慘,家破人忙無家可歸的,收了就收了吧。
仙尊急忙讓張木亭起來:“年方幾許?父母何在?”
司寇鸾急忙提醒:“師尊,他是之前我們在人間遇見過的,小乞丐,他也是飛燕堂金長老的徒弟。”
“仙君,你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