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景宸忙過去雙手扶起她:“哎呀,阿阮何必如此拘禮。”
阿阮笑道:“如今不一樣了,禮數可不能失了。”
“此刻這殿中隻有你我二人。”他湊近阿阮輕聲說道,帶着少年的頑皮。
“可用過膳了?”
“嗯。”他點頭,“本想和你一起,隻是今日在弘明殿聽師父講習得晚了些。”
“皇上用功,總該以身體為重。”
她走到桌前斟了茶,倆人便相對坐到案前燈下。
“阿阮在看什麼書呢?竟看得如此入迷,連朕進來了也不知道。”
他說着,目光落到案上那卷已經翻得有些舊了的書上。
阿阮的纖手撫上那泛黃書頁:“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書,隻是一卷《詩經》罷了。”
“《詩經》?”他有些意外,随即又露出笑容,“能讓阿阮看得那麼投入,想必是很喜歡的詩篇吧?”
“不過是随手翻翻罷了。”阿阮笑道,翻開書卷,将裡面夾着的金葉書簽放在一旁,镂空雕刻的葉脈清晰可見,熠熠閃光。
“這書簽倒是精緻。”鐘景宸把玩着金葉書簽上的絲穗,“看到哪首了?”
他微微欠身湊近前來,周身的龍涎香随之浮動,為這微涼的夜添了幾分淡淡的暖意。
阿阮隻笑着由他看。
“原來阿阮在看《淇奧》呀!”
他直起身來,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口中朗朗念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沉默了一會兒,又重新對上阿阮:“阿阮覺得,朕算得上這樣的君子嗎?”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雙鳳眼含着深琥珀色的瞳仁,清澈又深沉。
夜色漸漸濃了,燭光照在他五官分明的臉上,修長的脖頸,隐隐映出喉結的陰影。
看着如此認真的他,阿阮不禁莞爾低頭。
他見阿阮不答,便也沒有再問。
窗外是夜風吹響梧桐葉的沙沙聲,殿内倒是十分安靜。
“我的書簽呢?”阿阮準備放下書卷時,發現桌上的金葉不見了。
她擡起書本,又看了案下,始終沒找到。
“嘻嘻,在這兒呢!”鐘景宸手捏着那精巧的金葉書簽,嬉笑着看向阿阮。
“快還給我。”阿阮朝他伸出手。
“不給。”鐘景宸故意縮回手。
“那就給你了。”阿阮低頭打開書本繼續看書。
鐘景宸見如此,便拿着那書簽,故意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阿阮耐不住他的逗弄,伸手去奪,可鐘景宸動作更快,一下又提起了書簽,站起身道:“在這兒呢!”
阿阮見他這樣,撇了嘴:“又調皮了是不是?”
可鐘景宸仍然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阿阮現在還打不齊他下巴的位置,起身去搶他手裡的書簽,他便高高舉起手,她逼近過來,正當擡頭時,對上了他的眼。
她怔了下,垂下眼。
“算了,皇上不給便算了。”她轉身不再去搭理他。
“哎——等等!”他見阿阮坐回了案前不說話,便又坐到她對面,輕輕将金葉放到了書中。
過了一會兒,又吞吞吐吐開口道:“今晚……今晚可以……”
“可以什麼?”阿阮擡頭。
“……今晚可以……在這兒睡嗎?”
“什麼?”
“啊……朕的意思是說,這榻上也夠睡的了,朕睡着很是安逸。”
“天漸漸涼了,皇上睡這榻上要是受了涼,那可就不好了。”
“那阿阮的意思是……”
“就讓宮女多給皇上加兩床被褥吧,也省得皇上着涼。”
他臉上的失望瞬時轉為喜色:“行!”
燭光沉沉,一夜不提。
*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亮明,阿阮睜開眼睛起身朝榻上望去時,就已經不見了鐘景宸的影子。
“娘娘醒了。”小宮女銀鈴笑着迎上來,“皇上一早起來便到弘明殿去了,交代奴婢們不必驚擾娘娘,讓娘娘多睡一會兒。”
“嗯。”阿阮點頭,又吩咐宮女,“皇上想必還未用早膳,快去準備了,待會兒送到禦書房。”
一番準備之後,阿阮便往弘明殿來。
本想着鐘景宸隻顧學習用功,誤了身子,特意給他送來早膳,沒想到進了禦書房,裡面卻空無一人。
“皇上今早來過禦書房了嗎?”阿阮問道。
值守的小太監忙回話:“回禀皇後娘娘,今早兒天還沒亮皇上就來了,隻是不久就有人來禀報,皇上就走了,似有要事。”
“可知是什麼事?”
“娘娘,奴婢不知。”
阿阮走到書桌前,隻見桌上用白玉流雲鎮紙壓着一張灑金小箋,疑惑之際,拿起那金箋一看,隻見上面的字迹清隽有力,書寫着:
阿阮卿卿,政事有急,卿勿挂念。
原來他早就知道阿阮會來。
隻是,看到這“卿卿”二字,阿阮不禁嘴角含笑,心想他不知什麼時候又學了這般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