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動靜,舫舟二層的女子合該朝駱美甯這邊看來。
但她卻發覺,那位臉遮面紗的人正直愣愣瞧着自己身畔連正臉都不曾露的伊三水。
“您莫動氣,我二人着實有些急,既您有您的規矩,我們遵照便是。”‘她’還在與船家攀談,背朝舫舟。
......
“仙姑,是我們啊。”
也許是因為‘過命’的交情,舫舟之上的君莫言異常熱情,即使駱美甯半晌都未回采他,卻也仍锲而不舍地堅持着擺手陪笑。
蓋着薄紗巾的女子也終于朝駱美甯遞出道眸光,四目相對之際,女子身側那如煙霧攏成的人頭也‘騰’地消失了。
駱美甯眼皮一跳,即刻回撤視線,又對君莫言露出個極淺的笑,不再去在意那舫舟上的端倪。
她扯住伊三水的袖擺,準備與‘她’一起等候舫舟離去後,船家來撐船引渡。
“嬌慣狠了可不好,”老舟子雖未面向她們二人直言,但話語中暗裡指的人便是駱美甯,“娘子無禮又不賢惠,多大的家也得散了。”
伊三水與駱美甯二人穿的不算什麼華服,身上還帶着大小包袱,腳底沾着泥灰一看就經厲了長途跋涉。
老舟子笃定這夫妻是囊中羞澀的主,更何況這年頭裡若不是遭遇大災大難、舉家搬遷,坐船南下長途跋涉之百姓甚少,伴着一方水土便是一輩子。
駱美甯有些惱怒,這老家夥單憑自己一句‘雙倍價’就能出言相損,怎麼着也不是個有德之人。
就是船也不想坐他的了。
想來她也未做什麼婦人裝扮,卻沿途均被人認作三水姐姐的娘子——隻能怪她們太過親熱。
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女裝,她抿抿嘴,将口中話咽入腹中。
“是在下催促,老先生别誤會。”
伊三水真是她的好姐姐,聽聞她将話攬到自己身上,駱美甯的氣頓時消去大半。
離岸處,人群中忽起一陣唏噓,“噢,來了,下來了。”
這唏噓聲如浪般朝他們身邊愈來愈近,最終張嘴不休的,都是駱美甯與伊三水身畔的鎮民。
駱美甯隻當喧嘩源于舫舟上人做客結束,未料到人們口中稱道的‘下來了’,是沖她二人而來。
“二位好。”小姑娘家脆生生的。
循聲而望,不曾想,這小姑娘竟然是熟人——清早在廟宇正殿前石梯上遇見的那位,她還做着與清晨一般的打扮,額前花钿仍鮮潤豔麗。
小姑娘朝兩人行了一禮,待身畔一衆鎮民都阖上嘴巴,才道:“二位好,我們家畫舫主邀二位上舫一叙。”
言罷,她遞出一隻手示意方向,“請吧。”
駱美甯尋思:畫舫主?
那船上除去君莫言和他的小厮二狗外都是生人面孔,莫非這氣派的船是屬君莫言的?
此時,她所挽的伊三水将微微架起的手臂垂下,寬闊衣袖中,他的指尖四處探查一番,在碰到駱美甯的刹那往她虎口處點了點。
這是在與她打商量?
駱美甯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畫舫上聚的很可能是一群朝廷官吏,他們令小姑娘來傳話,并未給人回絕的機會。
若是她現在回伊三水一個不字,‘她’會與自己一同離開嗎?
駱美甯遲疑片刻,她這雙眼睛,隻要見與‘官’有關者,均有風險。
但是,她的鬼神鑒早在遭遇大蟲時就被君莫言瞧見過一回,而對待南下之事,伊三水分明是比她更急的。
既然伊三水詢問自己的想法,‘她’心中上船之意定更甚幾分。
駱美甯眼睫稍稍顫動了一陣,随後她往伊三水的方向邁近了半步,學着‘她’對自己那般用食指往‘她’的虎口處點了點。
末了,伊三水對來迎他二人的小姑娘輕哼一聲,攜着駱美甯便往船舫走去。
立于一行長篙邊的老舟子有些怔愣,他嘴唇努了努,似後悔自己曾出言不遜。
......
二層舫舟之上,駱美甯擡步入了甲闆後便擡眸四望。
方才在船舷邊飲酒閑話的二男隻餘下一個,身前矮桌已被人收去,于原處負手而立。
引他二人上船的小姑娘屈身行禮後并未朝這船舷邊的男人報備,而是一股腦鑽入樓舫竹簾之中,似是找人低語了幾句,遂回轉向他們道,“請進,畫舫主喚您二人呢。”
還真是君莫言?
駱美甯與伊三水皆未遲疑,兩人并行入内。
隻是,穿過竹簾,那高位上的并非君莫言同他的小厮二狗。
船舫内側木梯間,有一女緩緩拾級而下。她一身衣裙瑰麗且繁複,面上還戴着張輕薄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