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返京,你随我同去。”
“諾。”
“至于錦素,便給她個交待吧。”
昭王脫下外裳,朝暗七扔去,“吩咐下人通傳,請她來叙。”
箋園。
入夜,尹錦素引燃了獸腦中的安神香。
正準備安息,卻被丫鬟來話:昭王于書房等她一叙。
憶及昨夜夜深,昭王似忽而夜起,前院燈火通明;待她湊近前去,又被他厲聲懼色地呵斥了小半刻鐘,吓得人魂不守舍。
今日又尋道姑來與她訓話...忖度着,尹錦素隻當是與她聊些未來親事。
更了衣,便領着丫鬟施施然前往。
及至書房,身後随侍丫鬟照例被攔住。
尹錦素獨自入内,越過屏風,卻發覺其中并無昭王身影。
非但空無一人,且燭光暗淡,案桌兩側火盆不曾引燃。
她單個人影斜飛牆上,被燭光映得影影綽綽。
“叔父?”她喚了一聲。
無人應答,倒是牆前的書架後傳來些微不可聞的聲兒,似哀叫,似痛呼。
尹錦素打了個寒顫,她近前兩步,朝着書架喚道,“叔父?”
“啊!暗七知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幾個字鑿入耳中。
分明不該湊近,可她卻仿佛被魚線勾住了喉嚨,湊近後,伸手在書架上推了推。
‘咿呀呀’輕響聲自書架與牆壁銜接處傳出,牆上露開一道黑漆漆的窄門。
尹錦素撫着激跳的胸口,邁開步子便闖入其中。
暗道與石梯相連,階階向下,步步深入其中。
鞭打、悶哼聲越來越近,自兩側牆壁能瞧見揚起又落下的鞭影。
有人在行刑。
亦有人在受刑。
尹錦素将腳步放得愈發輕簡,她聽到持鞭者邊打邊訓斥——“讓你馭己不嚴,令主上無顔面對錦素女郎。”
反反複複就是一些類似的話,她聽着,隻覺有股微亮自心底破殼而出。
少頃,持鞭者似行完了刑,遠處又有類似她方才推開書房木架時物什轉動的聲響。
看來,王府之中,密道四通八達,她卻從未知曉。
尹錦素壯着膽,邁快了些步子,拾級而下,視野豁然開朗,遂瞧見地下刑房:
第一間内的草堆上躺着兩蒙眼大睡的男子,第二間内隻有一人——他身上所穿的,似乎還是朝中官服。
隻可惜黑洞洞、暗沉沉得瞧不真切——任憑方才行刑聲恁大,這些被關的人卻無一醒來。
她不忍細探,提着裙擺往前又走了兩步:地下刑房中心是不設鐵欄的開闊處,一男子被鐵鍊吊在半空,那雙渾濁的目自她近後漸漸變得亮若星辰。
男子身上披着的,是昭王的龍紋外袍。
尹錦素打了個顫,但她心知此非寒顫,而是激動、驚喜與憐惜交雜的情感。
數味雜陳,瞬時噴湧而出...之前在那道姑面前聽到、應下的話,似乎都傾瀉殆盡,消失不見了。
管他什麼親事。
“是你嗎?”尹錦素仰頭瞧着被鐵鍊吊起的人。
暗七抿唇不答。
尹錦素伸手撫上他身上綻開的鞭痕,見他脖頸間有道卷邊的痕迹,于是探手撕下,如同昭王一般五官的面具被揭掉,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清瘦面龐。
“疼嗎?”她将假面擲在地上,才止住沒多時的淚又淌了下來。
暗七搖頭,嗓音似砂紙磨銅鏡,“莫哭,不疼。”
尹錦素嘤嘤抽噎了兩聲,又綻出道如釋重負的淺笑,“還好如此,果然如此。”
話落,她便想探手去抱眼前人。
“錦素。”
兀地,昭王清潤寒涼的聲兒自她身後響起。
尹錦素又打了個顫,這次卻是冷顫無疑。
她邊發抖,邊轉身施禮,“叔父。”
“為何不在書房等候本王?”他俯身拾起被擲于刑房地上的假面,湊近火燭,将其引燃。
“可想救他?”昭王淺笑。
尹錦素有些膽寒,卻仍道,“想的緊。”
昭王重提類似舊話,“你且應本王一事,若此後事成,本王允你二人雙宿雙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