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你去?哪裡覓來的膽子‘允你’?
不過......這是暫時放她一馬的意思?
也對,身邊丹爐都無,怎煉得了長生丹?
藥材嘛,肯定越新鮮越好。
駱美甯吐吸漸緩,揣着滿腹驚懼疑慮,怯生生地觑他。
林中鹿般的眼神,瑩潤晶亮又嬌俏可人,尹淼瞧得口渴。
自覺不久前才壞心眼地吻了她,心上人都哭了,不得太過孟浪。
他按下躁意,曲身與她平視,輕聲道,“莫怕,保準不再作弄你。”
既圖謀她的眼珠子,還欲占她的信任與依賴?
天殺的!
駱美甯往圓凳後挪退了些許。
這一對視,方才醞釀出的委曲求全頃刻消失殆盡:不行,明明是她的眼睛,憑什麼能說剜就剜走?
她啐自己,有獨離山門、出逃倉兜坳之膽,這會兒見到個反派便認命了?
她又不是原本的‘駱美甯’,既能擺脫甘棠與駱荀之間的糾葛,怕個什麼九千歲?
轉念,駱美甯扯出個笑,垂首似含羞,“去接那官員與君莫言二個......他們在哪兒?”
末了,又添一句:“要多久?我們...何日能啟程北上?”
見她展顔,尹淼也笑了,“隻先見面商議罷了,擇日再一并啟程,令他幾人暫居始安郡守府...這些時日,就你我二人。”
她回味揣摩:看來,這九千歲真準備領着自己入都京。
駱美甯連個怵都不敢打,她昂首迎上他的目,又裹住了他的手,竭盡軟語溫存:“去吧,切莫失了禮數。畢竟,也算與龍脈打照面了。”
聽着多像娘子的囑咐?
尹淼熨帖得緊,恨不得再親親她。
駱美甯挑起眉頭,似疑惑不解,“怎麼了?”
尹淼又摟她肩膀,“放心,我速去速回。”
駱美甯眨眼,巧笑倩兮,甚至湊到他唇畔輕吻一下,“莫急躁,不差這些時辰。”
“你多休息,養好身體才是......”從未這般流連忘返,尹淼輕撫她的眼角,“别再亂掉眼淚了。”
這陰陽眼養得再好也不會便宜你啊。
“嗯。”她噙笑颔首,“保證不哭。”
他應下一句,“等我回來。”
尹淼興沖沖轉身,忽覺日子有了盼頭。
隻當他是個戲演的足夠的‘老油條’,不下狠料,怕是不得他信任——駱美甯自身後環住了他的腰,溫聲來了一句,“怎麼辦,舍不得哥哥。”
尹淼喉頭滾動,吐了兩口粗氣。
他掌住那搭在自己玉帶上的柔荑,輕捏二下,“忒粘人了。”
她這才松手,推了推他,“等你。”
“嗯。”
疾步出了廂,拾級而下,朝郡守府衙驅馳。
他尋思:君莫言那幾個将将從地牢放出,怕是還辨不得東南西北……這一位,既要入局,便再無退出的機會了。
半路,尹淼又念駱美甯今日還不曾進食,客棧雖有竈廚,卻無食材。
忙吩咐手下為她送飯,附帶一副安神養喉的藥,才安心處置餘下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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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安城外、華陽客棧。
南诏民間有些與其相關、隻可捕風捉影的秘辛:客棧之主,乃昭王末任王妃。
其中藏着規矩:不納陽間外人、不收無緣陰鬼。
官道一側,偌大座屋子矗立,卻莫有人敢往這怪處近前。
來往行人若不是怕鬼,便是敬重亡故的昭王夫妻,皆目不斜視。
那已領命的二個侍衛在大門外面面相觑,好巧不巧,這幾日他們依稀聽過與之相關的傳聞:
叫嚷吧,不甚禮貌,唯恐高處之人難聞呼喚;敲門吧,八成畏懼,但見門上青鬼獠牙差互。
食盒裡的飯菜尚且溫熱——需在涼透前送到,而剛抓的藥包還未熬上,多怕主子責怪。
兩人守在外,抓耳撓腮。
......
駱美甯半點兒不餓。
她異常清醒,緊着時間,不僅将自己的包袱重新理了一遭,還壯着膽拆了九千歲的随身之物。
此間房,大抵是他父母給他獨留的。
木櫃裡堆了不少四季衣物、尋常用具與擺飾挂件……她報複般得亂扔亂丢,将廂房翻了個底朝天。
——算是‘偷盜’,可畢竟是他不仁在先,也莫怨自己不義。
這一跑,山高水遠,還需金銀墊底氣。
她摸了些難辨身份、不占位置卻值錢的,塞到布包角落藏着;尋了柄精緻且鋒利的短匕藏于腿側、又将鬼神鑒被改纏在腰間,被衣帶綁縛......
至于那曾被‘伊三水’攜着的桃木劍,也一并帶走,不可能再予他留下。
改換上頂不打眼的素色短褂,又取香灰抹了臉,梳童子頭。
瞧上去,整一個黑瘦道童,無甚稀奇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