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内燃燈,火光撲簌。
說是清理行李,其中頂要緊的,也就這幾個:把鬼神鑒,與那‘仙鬼’口中稱作斷惡斬的桃木劍、聚靈瓶的葫蘆一一列在木桌上。
駱美甯複取了聚靈瓶,将它置于油燈之下,處處細細端詳。
竟與赩熾此前所言一般,瓶身絲毫不見此前被洞穿過的痕迹。
她探出指尖,往葫蘆腰處輕敲二下,輕聲道,“赩熾。”
瓶塞雖然牢牢扣緊,但葫蘆卻輕顫了數次。
往桌上一擱後,它滾了滾,翻身直立——大抵是在應她。
駱美甯未将鬼直接從葫蘆中放出,隻隔着瓶身道,“還記得你的承諾否?若攜你至都京,便有秘事相告。”
油燈之下,葫蘆側影搖晃。
“便當你答是了。”
她又執起那柄桃木劍,掌于手中斬擊兩次,劍刃頗鈍,破空撲撲直響。
除去輕盈,道無别處優勢,許是不太會用,瞧不出什麼奇特之處。
......
少頃,聽聞廂外有人拾級而上,駱美甯才收了幾件寶貝,仍用倉兜坳祖師觀中的三官披風包裹着。
尹淼自外推門而入,手中挈着兩卷陳年舊紙。
他恰瞧伊三水用披風整理那些玩意兒,便向她讨了一件,将兩幅舊畫裹了,又出廂門去。
一路回返客棧大堂,将畫中‘二人’擱置大堂正中的多角桌上。
......
“啊——”駱美甯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自晌午時分飯畢,她頭腦便始終昏沉沉的,似欠一場淋漓酣眠才肯罷休。
明日便得同衆人一起上路,雖是乘車,卻亦多有颠簸,想必算不得輕松。
白日裡去始安城看稀奇,受日頭照着,又需同一衆人打交道。
紅日藏身,廂中又獨有自己,打起的精神頭兒于此刻消散殆盡。
草草整理了些衣物,雖不解今日早些時分在那織錦緞衣鋪子内扯的布匹該何如,卻也無心力去管。
不等尹淼回來知會他一聲,便支起屏風匆匆洗漱了。
留了盞孤燈,将床榻前的帳幔放下一半擋光,幾乎是一挨枕頭便與瞌睡蟲鑽耳般,眼皮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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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曦既駕。
銀杏枝頭又立了二隻同晨光并出巢的灰羽鳥雀,叽叽喳喳迎着秋晨。
尹淼甫一睜眼便直起了身子。
不甚對勁。
他蹙着眉,在廂内舉目四望一番:隻知曉鼻前嗅到的血腥味自清淺漸甚,忙推慫榻内蜷成團的駱美甯。
駱美甯尚未醒。
她雖呼吸綿長,可額前布汗,一張小臉緊皺着,兩頰緊繃,縮在一隅,如同此前幾次夢魇。
湊近了再嗅,愈發肯定了那股血氣自她身上傳出,尹淼忙拍她後背,喚道,“美甯?”
聽得人喚,駱美甯迷迷糊糊應了句,“嗯?”
她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将兩手抱住小腿腿彎,似殼内躲藏的篆愁君。
拂過額頭,摸得滿掌濡濕。
怎麼如此多汗,都深秋了,夜裡涼爽得很。
尹淼忙鉗住她的兩隻胳膊,将人從榻上抱了起來,“染病了?我帶你去醫館瞧瞧。”
半夢半醒間,駱美甯本就渾身酸疼難忍,腰腹仿佛被船輿等重物碾過,滋味莫辯,又漲又緊。
她磨蹭半晌才掀開眼,嘟囔一句,“什麼時辰了?”
“卯時中。”
思及今日需啟程北上,她忙強撐着支起上半身,又打了個哈欠,“是遲了麼,就等我一人麼?”
尹淼扯着袖擺替她拭淨額前細汗,又拉了她的胳膊往自己脖頸處放,“環住,我帶你去醫館?”
“醫館?為何去......?”話說一半,駱美甯忽覺小腹疼得一抽,雙腿關節處恍若小錘在敲、耳蝸内住了蚊子,不止地叫喚。
“美甯?美甯?”摟抱着人,尹淼打量她着實難受,急道:“能走嗎?一人呆在客棧可行?”
雙耳嗡嗡,駱美甯隻能聽個大概,她歪着腦袋問,“什麼?”
尹淼俯身垂首,“我去替你尋個郎中。”
駱美甯牢牢鎖着眉頭,她隐隐約約猜到什麼,撐着床沿要下榻來。
尹淼扣住她的肩,“躺着,我去尋個郎中來,今日便不走了。”
就這麼一起一坐,用了不少力氣,煞白的雙頰染上少許嫣紅。
瞧着他起伏翕阖的薄唇,就着耳畔模糊的音調大緻讀懂了他的話。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聲音宛若蚊蠅,她朝尹淼推拒,“你别管,先出去等我。”
“去哪兒?”尹淼将人在榻上牢牢按着,“躺好了歇着,還胡鬧什麼?”
駱美甯力氣拼不過,與他僵持沒多久,又覺一陣潮湧。
“你才胡鬧......”她小聲叫着,耳畔嗡嗡聲一陣大過一陣,“癸水造訪,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