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音即止,侍女不敢張望,隻是小聲劃破沉靜,“竈房内剛熬好的藥,哪位是駱仙姑?”
駱美甯應了聲,“這兒。”
便見尹錦素湊近了些,在一旁悄聲解釋道,“還未離始安時,有郎中給道長看診,後開的藥方,說是得多飲幾幅。”
略颔首,瞥了尹淼一眼,駱美甯才接起瓷盞,湊至鼻端輕嗅:清苦的中藥味,倒是沒什麼特别之處。
方準備入嘴,尹淼倏地自筵席起身,越過案桌,兩大步近前處奪了盛滿燙藥的碗盞,揮手便往君莫言不遠處狠狠砸了下去。
瓷盞應聲而碎,黝黑的濃汁撒了一地,吓得尹錦素直哆嗦,君莫言慌忙退開,朝着身後爬了數步不止。
驿館主事懵得瞪大了眼,酒意上頭後酡紅的面頰又逐漸褪下顔色,變得灰白。
“九千歲大人息怒,息怒啊!”岑廉查使驚駭不定,後撤少頃又轉至前來,“玩笑話罷了,大人切莫當真。”
尹淼未使力便揮開了岑姓廉查使,朝駱美甯呵斥道,“還不回房歇息?喝什麼藥?是未曾聽見君兄嘲諷你們不守德行?”
尹錦素心中打鼓,一雙靈目在尹淼與駱美甯之間飛速來回,盤算着:如此暴躁之人,還需自己從中作梗不曾?
駱美甯的眉頭緊了松,松了又緊,沉着臉站起身來,輕輕撣淨袍角處飛濺的藥汁,朝他行了個問訊禮,“本道倒是不甚在意什麼酸話,敢問九千歲大人,此前令本道替您推算一事,何時同叙?”
尹淼一一掃過案桌後神情畏懼的幾人,拂袖冷笑道,“話多又聒噪,時機成熟,自會去尋你,退下吧。”
“謹遵九千歲之命。”駱美甯颔首,擡腳離去前,不忘去扯尹錦素的袖子。
尹錦素攢了滿腹壞話,巴不得速速退下,倚在駱美甯身後不置一詞,垂首跟随。
“可有侍女帶路?”駱美甯又望向驿館主事,啟唇打破大堂中的靜谧。
主事已是滿面煞白,他指了指此前送藥的那個,哆嗦道,“便你了。”
駱美甯稍稍側首,“不知她喚作何名?”
驿館主事下意識回,“春歲。”
駱美甯又随手指向那貌美舞姬中的一位,“她呢?”
主事擺頭,苦着張臉,嘴唇努了努,“仙姑說笑,這些個人在下怎知姓名?”
駱美甯煞有介事地勾了勾唇角,“瞧她衣裳挺美,若主事有意遣她們幾個伺候,可莫忘了本道。”
離譜又詭異的話撂下,駱美甯悄然走近那位名喚春歲的侍女,令她帶自己回房。
春歲身量矮小,瘦精精的,渾像是沒吃飽飯,離了大堂内燈火照耀,在走廊處純像件粗布衣服飄飄蕩蕩。
尹錦素緊随其後,見駱美甯瞧着春歲出神,數次欲言又止。
春歲将人送至房門口,還未退下,又聽駱美甯道,“诶,春歲?”
這侍女學着驿館主事小聲回道,“仙姑何事吩咐?”
駱美甯稍稍下蹲,直視着她:“那方才的藥,是何人熬的?”
春歲眨眼,怯怯模樣,退也不敢後退,“貴人們的侍衛?反正不是驿館的小厮。”
駱美甯淺笑,“我瞧你這衣裳也不錯,你這驿館裡可還有多餘的?”
春歲被問得發懵,“奴婢房裡還有一兩件。”
“那你便去取予我,可否?”駱美甯摸出些散碎小錢,遞到她面前,“算本道向你買,若衣裳送得快,就再予一倍你。”
見了錢,春歲嘴角便立馬噙了抹笑意,甜甜應了聲诶。
目送她退去後院,駱美甯忙推着尹錦素入了房門,急問道,“你可有什麼必需之物不在身旁的?”
尹錦素驚疑地啊了一聲,“什麼?”
“這驿館不對勁,我們得先跑,待她衣裳送來,你我一齊喚了,若此時...”駱美甯聽聞房門被人自外叩響,忙捂了尹錦素的嘴,做了個噤聲的表情。
“仙姑?”
駱美甯将尹錦素推至屏風後,隻身來到門邊,将木門撐開道縫,但見春歲一人在外,手裡還抱着幾件粗布衣裳。
“進。”
她笑着将人引入房中,閉了門,将兩張手帕團成一個球,屈身與春歲平視,“讓本道看看你的牙?”
春歲沒有防範,剛張大嘴,便被塞來的帕子堵了口舌,‘嗚嗚’出聲,還沒來得及掙紮,又被駱美甯反剪了雙手用腰帶,纏住手腕,抱到榻上。
“我知你本是驿館内的丫鬟,不害你。”駱美甯制住她的肩,悄聲囑咐:“手腳上的繩結,隻需耐心,半刻便能解開...允你的錢我留在桌上,但你若掙紮吵鬧,便不予你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