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的,裹了一層又一層,這麼坐着挺好,錦素替您擋擋風。”尹錦素擡手揩幹眼淚,癟了癟嘴,追着反問道,“道長,昨日說您正為人辦事,不知是為誰?”
哄人的話倒是被她記得清楚。
“我哪能替人辦事?不瞞你說,這些三腳貓的手段,若非我運氣好,連混口飯吃都難。”駱美甯一笑,“見那青言舉止怪異,怕她同襲擊驿館的那夥刺客一路,便随口扯了句謊,好在将人唬住了。”
尹錦素幹咽了口唾沫,苦笑道,“道長果真自謙。”
像駱美甯這種人,最後若真與叔父修成正果,合該是不會受欺負的吧?
他們既有通信之舉,定非陌生人。
自己雖藏着秘密,可若成事,駱美甯便是躺着享福的高門貴女,何至于說什麼‘混口飯吃’這種話?
心一橫,索性決定照計一條路行到黑。
攥緊拳頭,在自己所攜的行李中摸索了一陣,指腹觸及簪頭的花雕紋路,她暗暗定下決心。
可老天似偏要同她作對般,腹中忽然‘咕噜噜’響了起來。
尹錦素還未挨過餓,一時間雙目發黑,隻覺得饑腸辘辘,人也變得蔫蔫兒的。
......
駱美甯騎着馬,兩側風呼嘯着拂面而過,若不高聲對話,耳畔難辨聲響。
溢州正北而上便是河間王地界,途徑萬仞山,若走此路,便無需每三五裡尋人來問。
可方知河間王屯兵屯糧,駱荀與甘棠大有可能正于萬仞山内,上次始安相會,甘棠便多次令自己同她一路,再碰上,如何拒絕?
顯得似自己不知好歹。
河間王對陰陽眼煉丹登仙之事亦愛捕風捉影,若令他知曉她身負陰陽眼,絕無可能放她北去。
駱美甯自認沒有甘棠那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卓絕武藝,也信不過她信誓旦旦許諾的‘保護自己’,不如且令他們争鬥,改道便是。
除萬仞山外,倉兜坳這小小一方地界,四方主路她摸得透徹,曾為逃離駱荀、甘棠二人做足了準備,現今隻需先朝東北再往西北,雖會拐個小彎兒,能換得安甯便是值得。
正拉馬自岔路調頭,隻覺懷中一沉。
垂頭看去,尹錦素已昏沉沉撞在自己肩上,雙唇白得吓人。
“錦素女郎?”
慌忙半路勒馬,對着她人中掐了兩下,隻聽得‘哼唧’兩聲,無聲回應。
四下張望,左右全無人家。
駱美甯隻得停在路邊,用手指去探她鼻息,雖微弱,卻還有氣進出,再撫胸口,心髒也穩穩跳動。
怎麼回事?
“錦素?錦素?”
叫喚她兩聲名字,再撥開鬓發一抹額頭,竟捂了滿身的汗,額角倒是未曾發燙。
怪了,怎麼忽然就病了呢?
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怎麼見得到人家?怎麼尋得來郎中?
難道是慌亂跑路給她穿多了?亦是受了驚吓?
駱美甯有些無措,心慌得厲害,又叫了兩聲,不得回複。
丁曹之終便令她心堵,總不能瞅着尹錦素死在面前,隻得拉着缰繩,想着打馬回轉溢州。
馬兒原地打了個轉兒,還未跑起,仙鬼忽而間閃身顯現,攏着一袖風掃在尹錦素面上。
見來人,駱美甯眼巴巴地望着,待風盡數止了,忙問道,“如何?”
末了,又恭恭敬敬補上一句,“師父。”
“你且原地等我。”仙鬼騰身,直沖雲霄,晃眼便沒了身影。
駱美甯幹脆摟着尹錦素下了馬,拿桃木劍左右拍打驅趕走蟲蛇,将那輿車上的被褥鋪在一塊兒尚且幹淨的草地上。
匆匆上路,本盤算好方向,兀地停了,她茫茫然擡眸望天,瞧不見盡頭。
不多時,仙鬼攜風而至。
通身清透一如缥缈魂魄,但廣袖一抖,便順着袖口滾出許多鮮果。
也不知他從何處尋來,龍眼、葡萄,蟠桃、蜜瓜......山南海北的果子堆到駱美甯面前。
“吃吧。”
駱美甯先挑了幾個葡萄,将皮剝了,汁水擠入尹錦素口中。
不過少頃,尹錦素咳嗽了兩聲,眼皮抖了抖,緩緩掀開。
——原來是低血糖。
分明知道這病,卻早早抛到腦後,病名予她股陌生之感,已是隔世。
“你醒了?”駱美甯扯出個笑,“莫怕,先吃點水果。”
替尹錦素剝了兩個龍眼,瞧她逐漸有了力氣,便坐在一旁發愣。
“你盡數予她,自己吃什麼?”
駱美甯不答,怅惘茫然,竟去套在最外層的道袍。
仙鬼蹙眉,心道,難怪冥冥之中選中此人。
他擺手一揮,那袍子竟像粘在身上一般,怎麼也扯不掉。
“至于麼?丁曹又沒托你替他辦事,他一心查明遺失米糧,生死由命,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