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鸾如方才牽尹錦素般,抓了把駱美甯的手,将她拽至身後。
果然。
駱美甯掩下唇角笑意,她雖不解緣由,可這善意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再好不過。
畢竟于衆目睽睽之下傷了人,受不受罰,隻在維序長官的一念之間。
駱美甯已做過解釋,既明白自己三言兩語左右不了結果,索性抿了唇,縮在昙鸾身後隻字不出。
尹錦素頗會鬧人,她取出自己的郡君令牌,捏着系于牌上的繩結,一陣擺晃:“若愛偷竊人身份,且将我的取去,就看他們認不認你。”
違法之事禁而不止,現遭人明面提出,青-天白日下,無論如何,長官該當站律令一方。
他沉吟半晌,隻道,“皆知都京将舉辦天元鬥法大會,你們偷盜人家方士身份,就不怕彼時會上漏餡兒?”
這幾日,兩京城外堆擠的,莫不是些逃亡黎庶。
南方起戰事的流言逸散兩京,城中人無要事怎會南下?
戰事将起,謠言四散,可天元鬥法大會的消息隻小範圍傳頌,而氓流隻曉得方士身份多得好處,若不見怪力亂神,笃信者少矣。
“這位女黃冠所言不無道理,你等既有氣力于此打架,不若随我一并入伍。”守城長官垮下臉來,“不止南側有歹人欲反......快入冬了,北狄正缺人手。”
話音剛落,分明未曾見雪,個個卻似被凍住般。
北方邊境戰事向來慘烈:狄人不愛俘虜,寒冬臘日無物果腹,便将人肢解了,同落雪齊齊炖入鍋竈——活生生的命啊,渾成大鍋肉渣滓湯。
“再有人冒名頂替,下批戍邊,定榜上有名。”
好死不如賴活着,可賴死呢?
“散了吧。”
待人群散開,長官竟真扯了那彪形大漢往點兵處登記名額。
駱美甯暗道:切莫怪我,瞧你面貌方正,似有吃官家糧食的命,這陰差陽錯,指不定将你送上正道呢?
終是散了提到胸-前的一口悶氣,她忙摻住昙鸾的另一側手,謝道,“虧您替我撐場面,若非......”
昙鸾擡腕,示意她止語,隻問她在哪方哪處修行。
“倉兜坳祖師觀。”
“倉兜坳?河間地界?”
昙鸾自然将胳膊搭于她臂肘之間,駱美甯從善如流得将其托起。
尹錦素這會兒卻不再往前湊了,她慢慢悠悠地跟在一排三人後頭,難得有閑功夫,優哉遊哉、左右探看,似已心滿意足。
駱美甯答曰:“非河間地界,毗鄰河間,位于河間東南面。”
隻見昙鸾與嬷嬷碧華交接了眼神兒,“你為何入道門?”
她自是不可能将‘陰陽眼’之秘和盤托出,下意識覺得她們這些年老又修持佛法的,有心向善,便半真半假地叙了起來,“幼時不慎離家,遭人撿了去。”
“撿了去?被誰撿了去?道士?”
駱美甯在尹錦素面前扯過一次謊。
撒謊,還需周全,她道,“入道門前練過一陣武。”
“舞?”
昙鸾越瞧她越順心,側首看去:雙眸明媚、五官俏麗、身子秾纖合宜,唯恐她被牙販子賣去什麼訓女之處,訓教完備後送與權貴作禮。
她尖聲問:“什麼舞?”
“起初隻是些基礎,後通拳腳,刀槍劍戟棍鞭一類都會比劃比劃。”駱美甯讪笑一聲,如實告知,“也隻是會比劃罷了,師門中人都說我是個花架子,适宜街頭賣藝。”
“原是習武?”
“是也。”
昙鸾又正眼将她從上到下仔細瞧過,“難怪方才遇到個膀粗腰圓的大漢也不怕。”
遂伸手,拍了拍她的腰身,“結實好,結實好,身子健全才有福可享。”
罷了,又追問,“何方習武?”
駱美甯頓了頓,“...萬仞山。”
“萬仞山?”
嬷嬷同昙鸾顯然知曉此地,萬仞山本就因劍道而聞名天下,山中-出世者,無不是驚才豔豔之輩。
尹錦素尖着耳朵偷聽許久,她忽而想起自己平素偷偷觀瞧的話本子,插嘴道,“内門外門?”
如今劍道魁首系她直系大師兄駱荀。
她師尊乃武林上下皆認的山中掌門——駱美甯也是從小培養到大的正統嫡系。
可,她羞于啟齒。
十餘年習武,也就是略勝常人罷了。
“外門。”
尹錦素将駱美甯飛紅的臉蛋瞧了又瞧,曾在王府内聽聞的故事她記得分明,揶揄道,“你那位收取晨露的好師兄,可是有什麼‘劍道魁首’的名号?”
駱美甯愈發憤懑。
晨露之言也非全無憑據,初來此書之中,也曾做過一劍斬盡天下歹心敵手的夢。未旦便起,燈熄不眠,哪日不是喝風飲露?
她甘願自己起初便無鑽研武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