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淼輕歎,“這月可服了藥?”
“我們六人都已于月前服了藥。”
“前幾日忙于戰事,差點遲了時日,好在也送的及時,免得你幾個病發難過,白受磋磨。”
尹淼揉了揉眉心,“本王瞧你這臉就悶得慌,取下來吧,”
虬髯大漢這才将手按在脖頸處搓了幾下,掀開一張綴着濃密胡須的面皮子,露出的是副寡淡模樣,放在人堆裡,瞥一眼便會遺忘。
“來這雅間可有人留意到你?”
“回主上的話,方才自後門翻牆爬窗而入,不曾引人注目。”
尹淼朝面皮比了個手勢,“那就别留了。”
暗一這才将面皮就着火苗點燃,又揮袖散了散灼燒的氣味。
見暗一滿面愁容,一副話憋在嘴邊,無處傾吐的模樣。尹淼大抵猜到他的想法,可還是問道:“怎麼?”
“在下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都如此說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欲說還休?”
暗一咬咬牙關,似有豁出性命的态勢,小聲叫道:“那麼,在下便直言不諱了。”
尹淼不再答話,自卧榻起了身,整理衣擺,正色看他。
“您若支持那位草包一般的民間皇子,還不若專心為自己謀劃...在下乃昭王暗衛營之長,自幼相伴您左右,心知您非尋常人也,甚少苛責下人,隻行有理之事...當年中秋夜宴廢太子之變,您還是是個孩子,便有那般骁勇...若隻是在諸衆皇子間站隊,不如自己翻身——”
“慎言!”尹淼蓦地截住他的話頭,“大逆不道之事,容你随随便便胡說八道?”
“這、這絕非胡說八道!”暗一脖頸都有些發紅,“我悄随那草包皇子一路北上,不曾見他有任何過人之處,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若您托舉他,即使這皇子登上皇位,也絕非明君一位,乃我昭夏之災。”
尹淼不再發怒,而是淡笑一聲,“本王願看好誰便看好誰,你的命還拿捏在本王手中,豈敢如此同本王說話?”
“全乃肺腑之言。”暗一壓着嗓音,“您該趁此戰大捷,好好在兩京經營自己的名聲。”
“名聲?你覺得神康帝尚且在位,他能容得下哪個有名聲的?”
尹淼長長歎了口氣,“當初神康帝雖九死一生廢了太子,不也成了那削藩之願?若非早有覺察,又不恥與那意欲弑父登位者合謀,我們亦是他的刀下亡魂。他雖年老昏聩,仍非尋常人也。”
暗一覺察這是話裡有話,慌忙住了嘴——原來是自己多事了。
“不過...你倒是個有膽識的,我再遣派你去行一事,你可願意?”
“為主上辦事,自然情願肝腦塗地。”
“你可記得暗七的模樣?”尹淼将暗一上下打量,“你們本來就身形肖似,模樣也差得不遠。”
“記得的。”
“既然記得暗七模樣,那便去易個容,錦素現正在盛京吳府,前三公之家,你扮作暗七去同她相會。”
“不可!”暗七忙從屏風後躍了出來,扯掉面上那張屬于‘九千歲’的臉,“在下自然無事,又何必勞煩暗一-大費周章?”
尹淼還準備嗆他幾句,隻可惜耳邊有道聲音不停地嚷嚷着要見他一面,隻得暫時作罷擱置,“行了,那便如此,你二人退下吧。”
暗一本就不知原委,還當是自己此前胡亂揣測主子的意思,讓自己落了臉,隻得匆匆橫了暗七一眼,這才一前一後辭去。
......
待兩人不見了蹤影,雅間自内落了鎖,尹淼這才悄聲道,“母後,别嚷了,您現身吧。”
丹珠這才自半空打了個旋兒,凝實身形,施施然落在卧榻邊坐下。
“母後。”
丹珠卷開窗沿一角,自窗縫瞟了眼又牢牢合上,“你倒是有趣,心裡時時記挂着的,到底還是她吧?好不容易光明正大入了兩京,你居然滿心眼想着女人。”
尹淼不答。
“隔着恁遠的窗戶,能瞧得清楚?”
尹淼舔了舔幹燥的唇側,“也不是那般,恰巧遇見。”
“你扪心自問去。”丹珠瞪了他,“若再這般嘴硬,我曉得的,都不會告訴你。”
“父王呢?”
“他當然窩在那副畫裡,不然呢?此處有兩京城隍,陰間案子有人評判,我能出來遊蕩已實屬不易。”
“這酒肆内陽間人甚多,母後不怕被人發現,落下口舌?”
陰差無事不可擅見陽間在世人,丹珠與老昭王時常尋他面談已是擾亂規矩,若被其餘陰差發現後上報,少不了要收受懲戒。
......
這盛京都京二京人多且鬼衆,城隍設于都京之外、盛京之内,同時監管兩京之事,屬于遊蕩陽間的鬼差中官職最大者。
據傳,二京城隍自昭夏未立國起便穩坐其位,立國後亦不更改,常理不平案,善捉鬼怪愁。
這城隍亦在一衆陰差中享有較高聲望。
“這不是先耳語知會了你将人都遣走,怎麼?還怕我真被陰差彈劾?”
“非也,此間陽氣彙聚,隻恐傷了您的身子。”
丹珠揮手一擺,“害,行了,我帶着你想聽的話來的,你是聽還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