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吳府,竟見平日清寂的府門前盡是挈着燈籠往來的仆役,待駱美甯行過拐角露了面兒,一二個紛紛圍了上來。
其中為首的趕忙嚷嚷着碧華嬷嬷,“回了、回了。”
駱美甯正納罕這府門前為何如此嘈雜,又見吳沛遠撣開将将探出頭來的嬷嬷碧華,三兩步行至她身前,将手探出袖口,似要來捉她。
待湊近了瞧:他一身官袍還未換下,似剛從都京回返;臉面上:唇抿成線、眉聚成峰,分明是存了怒氣。
駱美甯忙朝後撤了數步,躲開吳沛遠湊近的手才道,“不知郎君有何指教?”
吳沛遠朝着府門外的長街兩側四下一看,仍有行人來往,他隻得壓着嗓音,“你随我來。”
仆役得了吩咐,各自散去,駱美甯随吳沛遠入了府,一路無話。
直至進了垂花門,吳沛遠才回身站定,面上神色不改,似在等她先開口。
駱美甯也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自認不曾得罪,又半晌不聞其開口,索性側了側身子就欲辭去,“貧道受粥濟娘娘所托前去會友,尚不曾複返報備,還望郎君行個方便。”
吳沛遠瞪圓了眼,雙唇翕阖少頃,擠出一句,“你怎能喚祖母粥濟娘娘,成何體統?”
“昙鸾道友允我這般喚她...還請郎君有話直言,天色已遲,若不緊着時辰回話,恐她老人家已熄燈入眠。”
“你還知道天色已遲?”
聞言,駱美甯恍然大悟,原來是嫌她回得晚了,莫非府門前那幫打着燈籠的仆役也是特地出去尋她的?
雖出門前同昙鸾有言在先,但去城隍廟那遭卻未提及,以至天黑透了還未歸返,她賠笑道,“路上多有耽擱,給您府上添亂了。”
吳沛遠又問,“你做什麼去了?”
這話多少有些冒昧,駱美甯一怔,又将前話再叙了遍,卻不再喚‘粥濟娘娘’的名号,“受吳老太太所托出府會友。”
“會友?你才入京幾日,就與奉壽王妃結交為友?”吳沛遠一甩袖袍,“身居吳府卻心比天高,她同你說了哪門親事?”
一番話毫無客氣,豈止是冒昧二字可形容,簡直是冒犯。
駱美甯冷不丁挨了訓斥,也沉下臉來,“郎君從何處聽得此言?”
“官場事罷回轉府時,恰逢奉壽王妃坐駕,難為得她垂青,一番閑叙...其後才知,她受人所托,要為你尋個高門大戶做夫家。”
吳沛遠本在都京有小宅暫住,以免平日與兩京之間來回奔波。
這些天,許是對替祖父立碑那日吳老太太的話上了心,他不顧辛勞,幾乎天天皆回轉吳府,雖與駱美甯相談甚少,可祖母喜歡,便覺婚事已是闆上釘釘。
畢竟他與駱美甯均年歲不小,一個已加冠,一個早及笄,既有長輩做主,合該湊成小家。
“怎麼?我們吳府還令你屈就了不成?”
“呵,”駱美甯溢出聲冷笑,輕扯唇角,“不知郎君從何處得聞我心比天高,貧道自認無封侯拜相、長生不老之追求,雖火居于塵世,卻也無說親之意。”
可謂是胡言亂語、天花亂墜。
登時,吳沛遠面上緊繃,額頭青筋爆凸,怒斥道,“荒唐!”
“郎君才是荒唐,也不知您以何身份訓斥貧道,貧道應昙鸾道友相邀暫居府上,”她雙手擡起又是作揖又是行禮,“怎不料礙了您的眼,若您瞧不上貧道所作所為、心有不快,少睬我才是,何必貼近前來生冤枉氣?”
“你!”
吳沛遠暗道她尖牙利嘴,越發肯定駱美甯已攀附了高枝,才不将他看在眼裡。
......
二人似還要再吵,拄杖之聲卻步步近了。
昙鸾仍是一手摸着拐,一手搭在嬷嬷碧華臂彎之中,高喝一句,“好了!”
循聲而望,駱美甯與吳沛遠都阖了嘴巴。
昙鸾總歸行得慢,夜裡雖有丫鬟在旁側打着燈籠,路卻全然不比白日的好走。
駱美甯也不去瞟吳沛遠,先行數步湊到昙鸾身前。
吳沛遠還欲刺她兩句沒規矩、沒教養——嘴裡說着做客卻不等府裡的主子先擡腳,而這邊駱美甯卻先屈身行了禮,滿口歉意,“今日回得晚些,勞您費神,還耽擱了府上仆役做活,都是美甯不對。”
昙鸾歎了口氣,“知你去會見奉壽王妃,也不說帶個丫鬟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