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對祈風宗的外門弟子考核沒有興趣,但架不住褚息枝喜歡湊熱鬧。
“……很熱鬧的,你看!他們還弄了個賭局,阿棘你要玩玩嗎?”
用來比試的場地很寬闊,在五六個擂台附近,除了圍觀的弟子,還有人支起小攤做起賭局。
明溯搖搖頭,她的運氣向來不怎麼好,所以她一直都不碰這類東西。
褚息枝也不勉強她,下注的人很多,她擠進去随便選了個賠率低的。
下完注她拉着明溯往擂台方向走。
“考核每三年會舉行一次,最終也隻有十名弟子會進入内門……”
正說着,變故陡生,一個男弟子被他的對手打中,從擂台上倒飛出去,直直朝她們砸過來。
還不等明溯做出反應,一股力量托住那弟子,将他的身形穩住,這才除去她們的無妄之災。
高航立穩身子,打量了她們一眼,對着明溯道:“多謝這位師姐。”
明溯滿臉問号,她可什麼都沒做。
“救你的是我,你謝她做什麼?”
薛町從遠處走過來,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眼神卻有些不善。
高航忙道:“多謝師兄。”
薛町兩手負在身後,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明溯眼角一抽,總覺得他這副樣子與杜玉管有幾分神似。
她正在心裡吐槽,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看!是傅師兄!”
“傅師兄的修為又精進了!”
“傅師兄是來做什麼的?”
褚息枝在明溯耳邊輕聲道:“她們這麼激動其實也就是因為傅師兄長得好看,宗門裡很難找出第二個跟他一樣容貌氣質不凡的人了。”
這話被一旁的薛町聽見了,他重重地冷哼一聲,“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喜歡的?”
明溯目光詭異地盯着他瞅,他這是被杜玉管上身了?
高航似乎很崇拜傅聽鶴,聽見這話有些不樂意,“這位師兄,你怎麼能這麼說傅師兄呢?”
薛町身上的氣息更冷了。
他怎麼就不能說了?那姓傅的說不得嗎?他偏要說。
他很是嫌棄地睇了一眼高航,這個忘恩負義的,他就不該救他應該讓他摔死。
明溯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傅聽鶴臉上。
長眉鳳眼,高鼻薄唇。修仙人的外貌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隻是明溯一看就能知道對方跟自己絕對不是一類人。
傅聽鶴身上所散發的氣息沉穩古闆。他的衣服穿戴得整整齊齊,長發一絲不苟地束起,看不見一根碎發。讓人覺得他在學堂裡一定會是最受先生喜愛的乖學生,他永遠是最守規矩的那一個。
明溯興緻缺缺地收回目光,她不怎麼喜歡這類人,她更喜歡有自己的底線但是不怎麼規矩的人。
隻是傅聽鶴的眉眼帶給她一種熟悉的錯覺。
傅聽鶴讓人将那名與高航對戰的弟子帶走後,接着朝他們走過來。
薛町看着他,又好像透過他看到了一千年後的他。
這個時候他的身上還沒有後來長期久居高位所形成的深不可測,淵渟嶽峙的氣勢。
但他那淡漠的眉眼好似一點沒變。
恍惚間他仿佛又一次聽見了女人憤怒地質問。
“你就這麼喜歡劍嗎?”
她細長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他能很清晰地看見女人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被背叛後的怨恨。
她是南海鹿萊雲宮最受寵的存在,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麼沒有?
長大後見到傅聽鶴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了這個男人,她迷戀着他,深深地陷了進去。
她毫不遮掩她熱烈真摯的情感,直到她如願和他結為道侶。
她以為這會是她生命另一篇美好的開章,可傅聽鶴極其殘忍地給她上了一課。
他告訴她,這世上沒有人的人生會是十全十美的,她也不例外。
這個男人,他沒有心的。他的眼睛裡隻有他的劍,那一把冷冰冰的,沒有血沒有肉的兵器。
她無法接受自己竟然不如一把破鐵。
她的一腔熱情在歲月中被一點點消磨。她開始變得敏感多疑,偏執不安。
她不明白為何她付出了那麼多努力,這個男人始終不曾愛上她。
她帶着他們的孩子離開了祈風宗,回到鹿萊雲宮。
她毀掉了鹿萊雲宮裡所有的劍,并且不許薛町習劍。她親自教導他學醫。
“我們不要學劍,以後我教你醫術,治病救人,造福衆生。”
她不顧他的意願,将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
她似乎是想要證明什麼,抑或者是對抗着什麼。
可如今,她的孩子,竟然和她那冷漠的丈夫一樣,一樣的喜歡劍。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背叛,她無法接受。
薛町看着她,他從前不知,原來修士也是會和凡人一樣衰老的。
歲月在她臉上鑿刻出的每一道紋路,都在向世人訴告她人生中的不如意。
他不知道她年少時是何種模樣,是否也曾天真明媚如同這世上的許多少年人一樣?
但這一切在她臉上早已無迹可循。如今她的眼睛裡隻剩下脆弱與偏執,以及随時會崩潰的理智。
他這麼看着,始終沒有點頭的力氣。
“喬師弟。”
這一聲稱呼将薛町的心神喚回來。
他細細咂摸着裡面的意味,想着想着竟覺得有幾分滑稽來。
他此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他稱作“師弟”。
薛町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傅師兄,這是發生了什麼事,要把人帶走?”
“這人服了禁藥,此次考核成績全部作廢。”
禁藥能短暫提升人的潛能,但對人體的損傷極大。
“是嗎?”薛町似笑非笑的,話裡又暗藏着刺,“這人可真是不懂事,這是傅師兄第一次操辦這種事吧?一上來就出了這種岔子,豈不是連累傅師兄挨宗主的責罵?”
明溯看了他一眼,她總覺得他現在的狀态怪怪的。盡管她不了解大宗門,但是這種事情說大也算不上多大吧?
更何況周圍人的反應足以證明這種事情并不新鮮。
傅聽鶴竟也沒有推诿的意思,“是我的過失,我會去向師尊認錯。”
他這般回答讓薛町有種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怪讨厭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旁的高航又插嘴了。
“喬師兄,這種事情又怎麼能怪傅師兄?”
薛町睨了他一眼,這個人眼裡的精明明晃晃的,他也不點破。
他沒有搭理高航的意思,而是對着傅聽鶴道:“傅師兄可是大忙人,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不知傅師兄可否指點我劍術?”
“你前些日子才受了傷……”
“傅師兄這是瞧不起我?不願指教?”
明溯這下可以确定了,薛町的确是非常厭惡傅聽鶴這個人,但她并不清楚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