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息枝輕輕“哼”了一聲，漫不經心道：“阿棘師妹，這世上呢，很多人活得不快活除了環境給到他的限制以外，還有就是他自己給自己的桎梏。人活着為什麼要給自己添加那麼多不必要的規矩？很累的。”

明溯覺得在人族和妖族發生戰争的時候還能有心情過節的，恐怕也不多。

宣州城裡認識褚息枝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是凡人。

他們看見褚息枝很高興，面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同她們打招呼。

褚息枝跟她解釋，“我給他們看過病……你那是什麼表情？一些小毛病我還是會治的！”

明溯看她的眼神仍然有些狐疑。

“不騙你！癥瘕痞塊，癃閉，消渴……我還不會治。”褚息枝的音量說到後面小下去。

她清咳一聲，繼續道：“但是呢，一些簡單的身體上的疼痛我還是會治的！”

她的臉上流露出不會讓人反感的自滿之色來。

“阿棘師妹你不知道，最開始我在自己身上下針的時候，心裡一直在默念‘不疼不疼’，但實際上還是有些疼的。最難受的還是針紮到動脈血管，針拔出來的那一刻，‘噗’的一下噴出血來，那一塊皮膚就算過去好幾天都會是青的。”

她說着說着話題開始跑偏，“我師父說，給人治病的時候千萬不要翻書，不然病人會被吓死。為什麼我們都是修士了還是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呢？前一秒記住的東西轉眼就給忘了……”

她們沿路買了一些瓜果，打算乞巧節時用。

路上碰到一個來請褚息枝去治病的人。

她們跟着對方往他家裡去。

對方跟她們閑聊，“……我們最近都不敢出城，有人說在城外看到有妖徘徊。這要是碰上，我們這種凡人哪裡讨得了好？”

明溯忽然停下腳步，她對褚息枝說：“我不會治病，就不跟着你們過去了。我想去看看有沒有賣花的。”

“那你買完花記得來找我！”

明溯點頭，看着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這才拿出一張斂息符來，急速朝城外奔去。

出了十裡地，再聽不見一絲人聲。

明溯凝神去聽，在這一片密林中，甚至連昆蟲的鳴叫都沒有。

她輕笑一聲，“把我叫出來了怎麼自己還不肯露面？”

聶琦從樹後面現出身形，“左九棘，我就知道，隻要聽說有妖的消息，你一定會上鈎。”

明溯帶有幾分好奇的目光落在他那張略顯陰鸷的臉上。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聶琦，你這麼恨我僅僅是因為我拒絕了你？你的自尊心這麼脆弱？”

聶琦冰冷厭惡的視線一寸寸劃過她的臉頰，“左九棘，你說你喜歡什麼人不好，偏偏要喜歡崔靈羔那隻半妖。”

明溯怔了一瞬，好似明白了什麼，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原來如此。聶琦，你很嫉妒崔靈羔吧？讓我猜猜，是因為他的天賦強過你？在他半妖的身份未曾暴露時你就想讓他消失吧？既然恨他恨得想死，怎麼在看到我去鎖靈塔的時候沒有将我攔下來呢？”

聶琦一言不發，攥緊的拳頭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靜。

明溯仿佛沒注意到對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往下說：“我想你其實是想過将我攔下來的，但你當時轉念一想，不如來個一箭雙雕，讓我們兩個都死了。于是你沒有跟着我去鎖靈塔，而是選擇去執法堂找人來抓我們。可惜營救崔靈羔的人動作太快，讓你的計劃落空了。”

她說完，最後總結了一句，“真是太遺憾了。”

聶琦冷笑一聲，“沒關系，現在也還來得及。”

他拿出一條九節鞭來，二話不說打向明溯。

鞭子的每一個鋼節都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朝明溯奔襲而來，明溯沒有選擇和他硬碰硬。

她不斷地輾轉騰挪，閃避他的攻擊。

“左九棘，你連劍都不拿出來，是覺得我舍不得殺你嗎？”

他将鞭子纏住一旁的樹，手一抖，整棵樹拔地而起，在他将樹砸向明溯的同時，又掏出一張火龍符來。

明溯看着由火焰構成的長龍與樹一起朝她攻來，隻能往上一躍。

聶琦就等着她這一下，他揮動九節鞭往她後背一抽。

鞭子打在皮肉上發出一聲悶響，鑽入骨髓的疼痛使得明溯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如果不是她護得及時，脊椎骨此時早已斷裂了。

聶琦将鞭子纏住她的腰，猛地一扯，明溯就到了他的跟前。

火龍隻維持了五秒就在半空中消失。

他看着面前女修略顯蒼白的臉色，眼底沒有半分憐惜。

“看樣子你的傷還沒養好。不過你可以放心，同門一場，我給你一個痛快。”

明溯漠然地看着他，嘴唇微張，輕聲吐出一個字來。

“困。”

話音一落，地面倏地亮起絲絲銀白色的線，它們迅速編織成了一個圖案，将聶琦困住。

這是最基礎的困陣，布置起來毫不費力。聶琦覺得左九棘真是瘋了，這麼簡單的陣法難道她以為能夠困住他嗎？

可等他真要去解陣的時候才發現這個陣法有細節上的不同。

明溯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在他愣神的那一秒鐘裡驟然出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聶琦一驚，正想砍斷她的手臂，他的心髒在下一秒陡然被長劍貫穿。

兩人修為本就差不多，明溯不用劍是因為她不是左九棘，擅使劍的是左九棘，而不是她。

她隻能用自己的方式殺人。

這些日子她待在宗門裡研究陣法。隻要掌握了基礎理論，那麼就能将它做出一些調整使它真正為自己所用。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腳邊的屍體，喃喃自語，“怎麼能讓一條蛇近身呢……”

一兩秒鐘的時間，足夠讓她将自己的毒牙刺進獵物的身體了。

她從來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的敵人會對她産生憐惜，所以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殺了他。

“啪！啪！啪！”

寂靜的密林突兀地響起一陣掌聲。

明溯的身子遽然僵住，這裡還有人？

她慢慢地轉過身去。

一個人，或者說是一隻妖。

對方站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寬闊，一頭銀灰色的長發高高束起，松綠色的眼睛裡是不加掩飾的野性。上半身赤裸着，健壯的肌肉大方地袒露在陽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生命力極其旺盛的小麥色。

在他的兩條手臂上，用彩色的顔料繪制着奇異的圖紋。

他看着明溯，唇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

“真是精彩！”

明溯一聽這話就覺得他說話有些惹人厭。

她可以感受到對方的修為能夠輕而易舉地秒殺她，而現在他說“精彩”，這裡面就帶着些挖苦的意味。

在他們這個修為的人眼裡，她方才和聶琦的打鬥好比是大人看小孩子打架，沒有半分趣味可言。